Unus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SSHP]Where Do We Draw the Line 1

简介:Harry再次遇见Snape。


*梗取材于电影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有结构参考。

提前备注:血人巴罗杀了海莲娜(他爱的人)后自杀,成为幽灵后身上留下银色血迹。

ps我真的不适合写爱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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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该醒来,至少不该是如此醒来。

“您看起来不好。”魔法镜子说。

“我做了梦。”他说。

“您梦见了什么?”镜子问。

这听上去不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但此时此刻,被魔法界称为救世主的年轻人无言以对。一些色彩,声音,感受。没有足够明确的画面。他试图回忆,然后失败。失败于他并不稀奇,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确定。”Harry说。他将脸埋入捧起冷水的手掌,片刻后抬头找回呼吸。“可能是一个地方,许多个地方。有谁在那里,他——”

水珠滴滴答答坠落。此时天还未亮,屋内光线昏暗,Harry凝视镜中的自己。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打败过黑魔王,当选过最受欢迎的魁地奇明星球员,也是近年来唯一成功lian任的黑魔法防御教授,刚辞职没多久,理由是计划出门旅行。可能是埃及,或者瑞典,他需要再确定一下。

“我不记得了。”他在一阵沉默后总结说。

“如果那困扰您,”镜子以它简单直接的逻辑提议,“无梦药剂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Harry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但空虚感仍在侵袭,如一把日夜打磨的钝刀。几日后他写信质疑魔药店是否寄送了失效的药剂。对方保证绝无此事,并诚恳说明偶尔确实会有此种情况发生,因与其他某种魔药发生中和效果、或是使用者的体质原因,这需要与魔药制作者进行更具体的沟通。店家表示出足够的歉意,作为中间人最终热心促成双方约见详谈。

于是Harry理所当然地推迟他的旅行计划。

与魔药制作者的见面地点是一家麻瓜咖啡厅。Harry不想在对角巷引起骚乱,多年来巫师们仍然对他保持过多的关注。他的约见对象对此并未提出异议,Harry猜测对方大概是拉文克劳或者赫奇帕奇,脾性温和,见到自己时或许会惊讶,但不至于过度热情。

夏日午后阳光懒散,救世主在露天座位中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延伸。

他不喜欢热烈的东西了,也可能就没喜欢过。日光刺目就会看不清周遭的其他,猛烈的撞击能掩盖细小裂痕;而光芒背后有时暗藏冷刺,微不足道的创口积累蔓延终有一刻会引发疼痛。救世主深有其感。如今他喜欢潮汐般缓缓来去,无穷无尽,生生不息。浓烈的人事物未必长久,但长久的人事物总会走向浓烈更深处。他喜欢长久。喜欢坚稳,牢固,不轻易失去。他不喜欢失去。他憎恶失去。

“控制你的魔力,格兰芬多。”忽然,一个声音说,“你越界了。”

平缓,冷淡,绝称不上友好。Harry循声看去,是邻桌的男人,漆黑的头发与眼睛,轮廓深刻,看不出情绪,如一块黑色的礁石。

“通常不会有人察觉。”Harry不太踏实地说。这是他近些年常用的技巧,势必要足够强大的巫师才能够做到:将魔力空气般扩散而出,于是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Harry将之用于警示危险,有人如此教导过他。

必然有人如此教导过他。

“通常,”那人说,语带讥诮,“也不会有巫师在麻瓜当中肆无忌惮地使用它。”

“我不是在窥探他人。”Harry脸颊发热,局促解释,“我只是……我有点习惯于警惕周围了。有时稍不留神,就会下意识如此。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他小心收回不经意间散发甚远的魔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陌生巫师同样有魔力覆于周身——谨慎,克制,不越过一分地精确掌控着自身领地。他们的魔力交错而过。

在那个非常短暂的一瞬,当两种截然不同的魔力轻轻碰触,Harry感觉置身于迷雾中漂浮。一些色彩,声音,感受。没有足够明确的画面。此刻他魔力充盈,蓄势待发,却凝固于时间与空间,不堪一击。多年来他从未让自己全无防备,但如此并不使他恐惧。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然后魔力倏忽收回,一切梦境般迅速远去。

Harry看了看时间,距离约见还有十五分钟。他又颇为好奇地打量一身漆黑的巫师,对方显然没有闲聊的欲望。

“所以,你知道我是谁。”他试探说。

“全英国的巫师都很难不知道你是谁,Potter先生。”那人说。

Harry一时语塞。

“我见过整个英国几乎所有强大的巫师。”他再次开口时努力表现得友好,“如果我见过你,一定不会忘记。

男人抬眼审慎地打量他。年轻人坦然微笑,绿色的眼睛如盛夏湖水。

“你的魔力很特别。”Harry继续说,手指在空气中试着描摹比划,“它的运行方式,我无法控制得如此完美。”

“这不是完美的标准,每个巫师都有各自的方式。”对方顿了一顿,又仿佛不太情愿地评价说,“你被教导得很好。”

“谢谢。霍格沃茨是很好的地方,我假设你……让我猜猜看,斯莱特林?”

年轻人语间不带任何偏见意味地询问。

“敌人总是不会认错敌人。”低沉的声音这么说。

“所以你要拿起魔杖了吗?”Harry不以为意,“好像那是某种传统。如果你想跟一个斯莱特林做朋友,就总要打上几次。”

伤害别人同时也伤害自己。时不时互扔魔咒,流血或者流泪,直到再也无法承受。他没说,但他这么想。他有片刻无措,然后把这一时的错乱归咎为睡眠问题,随即抛诸脑后。

“格兰芬多的理论?”男人挑起眉。

“我倒是不很介意。”Harry轻叹,“我们可以按照流程来,但我约了人,现在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就拜托跳过那部分吧。”

他懊恼地抿起嘴唇。救世主无需如此,世人以为Harry Potter总能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他微笑,便会收获友好,他问询,就能得到答案。也许有时如此,但不尽然如此。他不常拒绝,不常索求,时日一长,就不知该如何来拒绝或索求。他试图寻找合适的时机,直到没有更多的时机。

感谢格兰芬多的勇气。他站起身,怀揣一万个失败的理由,走近邻桌的巫师。

“相信我,我真的很想留下。如果可以。”他伸出右手,“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Harry Potter。”

座位中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年轻,强大,富有超然的声望与地位,甚至连外表也足够好看。他当然很好看,却全无自知,溢于言表的真诚与善意后藏着小心的紧张与期待。

“也许你可以留下。”年长的巫师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对他说,“如果你写信时以H.P结尾,并为了解决无梦药剂的效用问题而来到这里。”

Harry茫然地眨眼。他看见男人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臂,直到掌间覆上另一个人的温度。

“我是Severus Snape。”



Harry从未想过真正离开Snape。

但他确实离开了一阵子,大概几天,还是几个星期。因为怒意燃烧理智,因为痛苦啃噬爱意。因为他们伤害彼此太多,流血或者流泪太多。有时他从Snape眼中看到恨意,他怀疑自己也没有两样。他们争吵,打斗,这不新鲜,即使是在战争结束后的时日里。Harry记得他将如同死尸的Snape带回的那一刻,记得几个月后Snape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那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一场痛苦的延续,胜利的喜悦如同遗落在沙漠中的珍珠,风一吹过,即被掩埋,光辉殆尽。Harry在魁地奇的赛场上驰骋。但他飞得越高,就越是找不到方向。Snape出院后回到霍格沃茨,Harry随之接受黑魔法防御教授的职位。救世主固执地以付出来回报与补偿,斯莱特林的院长以更甚于过往数倍的方式反抗和拒绝。一位殉道者最后的自我救赎因生命的挽回而失败。起初Harry不明白,等到他能够明白时,他们已经走的太远,找不回赤裸真实的初衷。

暑假刚开始时他们最后一次争执。感觉很糟,全无新意。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Harry终究明白那是错的。因为往事会直接爬上来。旷日持久的折磨与纠缠将他、将他们撕裂,断口处的枝芽是虚假的痊愈。他不害怕这没有尽头,他只担忧这会让他们走到尽头。他退让,Snape就逼近一步;他沉默,Snape却抽身而去筑起高墙。如果有人想要挑起事端,就总会成功,他们都对彼此的弱点与痛处了如指掌。Harry感到疲惫。所以当魔咒飞来时他没有费力躲避,他能,但他没有。只有应对危险的本能敷衍了事,连魔杖都未拿起,他用手臂随意一挡,下一刻就是可怕的伤口了。鲜血流淌,滴滴答答。他试着告诉自己可以放肆去恨,但他真的无法做到。痛苦可以承受,他只是需要时间。

几天、还是几个星期之后,当Harry认为自己有了足够的冷静与耐心,他回到霍格沃茨。假期的校园几乎无人,他在走廊与楼梯中游荡。幽灵穿墙而过,尼克第一次沉重地叹息,“可怜的傻子。”然后他就飘走了。Harry在下一个转角遇见血人巴罗,斯莱特林沉默寡言的幽灵以空洞的眼睛凝视他。“别像我。”巴罗说,长袍上的斑斑血迹泛着冷光。

Harry带着不安径直走向地窖。别像我。他命令斯莱特林院长室门上的雕塑开门,后者干脆地让到一边。它无需守门,因房间里空无一人。Harry推开每一扇门,一次次大声呼喊Snape的名字,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他站在房间中央,感官蒙上雾气般迟缓运作,一阵子后他才意识到有什么已经不同。那些书籍,羊皮纸,柜子中的酒瓶,工作台上的坩埚,每一个角落的杂物,它们仿佛从未存在,徒留一座安静的牢笼。

他去一切他能想到的地方寻找。数不清的幻影移形几乎将魔力消耗一空,进而促成他的冷静与耐心消耗一空。最终他又回到霍格沃茨,因为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McGonagall在城堡前等他。

“校长。”Harry重拾一点希望,“他去了哪里?”

“只是休假。”她说,“别担心,Snape能照顾好自己。”

“您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谎者。”

“Harry。”

“别让我用我的方法得到答案。”年轻的救世主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请求您。”

然后是又一声叹息。昔日严肃刻板的女士,此刻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清除了你。”她轻声说。

“那是什么意思?”Harry缓慢地问,“一忘皆空?”

“更加古老的、最原始的遗忘咒。效用更强,涉及更广,失去的记忆会以合理的逻辑修正补充,被施咒者不会想起、不会察觉,它是不可逆的。”

McGonagall告诉Harry前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Snape辞掉在霍格沃茨的职位,打算搬到其他地方去。“我不能毁了他。”这是Snape唯一的解释。他足够强大,不需要另一个施咒者,于是没有人可以阻止。

“Albus曾经留给他一处居所,在南部的山谷。”她继续说,“我去见过他。他记得凤凰社和食死徒,甚至双面间谍的身份,但他不记得曾经在霍格沃茨任教。他认为他完成任务后独自隐居,以制作魔药为生,你们没有交集,Harry Potter于他而言只是传闻中的一个名字。他将你完完全全地从生命中剥离了。”

Harry感到夏如寒冬般冷。我不能毁了他。手臂的伤口复又裂开般疼痛,神锋无影的咒语隆隆作响,与凭空升起的轰鸣声震颤耳膜。有什么在急速倒退,他生命中所有失去的人事物轮番闪现,一道漆黑的身影也在其中。

离开前他听见McGonagall校长遥远的声音:“Harry,有时你要学会放手。”

他用尽最后的控制力去找Snape。

英国南部的空气湿润温暖,山谷间的村镇人烟算不上稀少。Harry见到Snape时,后者正在玻璃橱窗后的街边超市里。他看起来对挑选商品稍感不耐,但眉头舒展,并未真的动怒。他甚至是放松的。Harry想不起记忆中是否有过这样一个Snape。没有枷锁,没有痛楚,没有悲伤与悔恨。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永远不可能去到地方。

Harry在一个货架前停下。他垂下眼,好像糖果盒上的标签有着神秘的吸引力。他在必经之路。Snape走过来时微微侧身避开,余光随意一瞥,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地与他擦肩而过,逐渐远离。

他清除了你。Harry的心脏战栗不止。你要学会放手。他想要上前去抓住Snape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他希望能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究竟是如何至此。他模糊地想到尼克,想到巴罗。

可怜的,可怜的傻子。别像我。别像我一般杀死心中所爱,也杀死自己。



进入布莱克老宅时,Hermione已经准备好拒绝的说辞。但有几个句子先于她被扔了出来。“那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没有我。”她的至交好友说。然后是第二句,“他看起来不错。”接着第三句,“有时候我真希望知道该怎样离开。”

女巫绕到沙发前面,救世主的轮廓从阴影中逐渐清晰。他看上去非常疲惫。

“我本以为我能承受更多。”Harry低声说。

“但这不是个好主意。”Hermione说,已然没有了最初的坚定。软肋,她想,我的朋友。“从十一岁开始到现在,十四年的回忆,Harry。这太多了。”

“Snape认不出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Harry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要将我的全部都清除得干干净净,就至少牵扯了二十多年的记忆,一直追溯到我出生以前。”他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他完全认不出我是谁,所以他势必是将与我母亲的联系也一并去除了。如此一来,我才会变成彻底的陌生人。”

Hermione无话反驳。她挪开目光,看向窗外逐渐昏暗的天空。

“你得明白,”她好一会儿才说,“少掉一部分回忆可能会改变你。”

“而那正是意义所在。”Harry说。

 “魔法不能够中止,你会随着它回溯记忆。不论你看到了什么,”她缓缓抬起魔杖,“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

Harry闭上眼睛。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他轻声说。

黑暗在侵蚀,Harry听见冗长晦涩的咒语。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的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正在杀死Snape,一如他正在杀死自己。



他抬头,发现自己站在超市的货架旁边,Snape从他身边走过。一步,两步。在第三步之前,在男人彻底远离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之前,隐而未发的怒气倾泻而出,Harry猛地倾身抓住他的手臂。

“Severus Snape。”他几乎要碾碎这个名字。而年长的巫师回以警惕与戒备,曾经保护过他的魔杖抵在他的心口,伴随冷冷的问句:“你是谁?”

下一刻Snape的面容变成一片空白,Harry感到手中一空。粉末与碎石从头顶落下,房屋在崩塌,高高的货架斜倒而下。他环视四周空无一人的废墟,任由散落的货物将他淹没。

“这是错的。”Snape说。

Harry刚从窒息感中挣脱而出。他们站在地窖的房间里,空气冷凝有如战斗前兆。这不是真的,他明白他身处记忆当中。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言语,仿佛都在昭示他们会走向怎样荒谬可笑的结局。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Potter。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的怜悯,你的……我不需要你在这里。”

“我的什么,Snape,你何不直接说出来?”Harry反击道,“看着我的眼睛,懦夫。”

“不,不。”

“说你对我仅有憎恨,说亲吻全无意义,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来啊,告诉我。”

“你不明白。”Snape声音僵硬,“我曾经、”

“我受够了曾经!”Harry打断他,“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保护我,你敌视我,你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逃避现实。你需要我憎恨你,因为那会让你好过一点,是不是?什么时候你愿意承认那些已经结束,什么时候你才肯放手?”

“你觉得一切都能过去。”Snape沉声说,“但它不能。我在拖累你,而总有一天我会毁了你。”

“那你最好现在就毁掉我。”Harry讽刺道,“因为我他妈全无道理地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知道你在欺骗自己。”

Snape后退一步。

“你敢不敢撤掉那见鬼的大脑封闭术,Snape?让我相信你厌恶我,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保证会如你所愿。”

“为什么你就不能这样离开?”Snape朝他低吼,“滚出去,Potter。滚出去!”

Harry记得这种感受。怒火摧毁理智,又被失望与悲伤淹没,好像爱到筋疲力尽也恨到筋疲力尽。他看见Snape在颤抖,但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向前一步,脚边就落下阻挡的魔咒。下一个就是神锋无影了。他记得,他也记得他想要拥抱Snape,想要他不再颤抖,但此时他不觉再开口解释还有什么意义。于是他继续向前,任由魔咒在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看见Snape的大脑封闭术在那一瞬间崩溃,惊惧与痛苦流淌而出,隐藏在极深处的珍视与爱意一闪而过。

这一次Harry走完了最后的距离。

“我要留下它。”他埋首在Snape的颈间低声自语,“我已经留下了它,不会有药剂能够消除这道伤疤。即使我不记得你,Severus,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永远不会消失。”

一切都在破碎。他此生深爱的人在他的双臂间消散。

“你来做什么?”

Harry扭过头,Snape陷在蜘蛛尾巷中的沙发里,脚边倒着几个酒瓶。他跨出壁炉,沉默地上前拿走男人手中的酒杯。

“我不该允许你连通我的壁炉。”Snape缓慢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今天我不想一个人待着。”Harry简略地回答。

沉默在酒精中蔓延了几秒钟。

“……你的23岁生日。”Snape说。

Harry避开他的目光,蹲下身收拾地毯上的一片狼藉。Snape有点醉了,显而易见,但他当时没这么想。因为Snape总是清醒且冷静,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卸下防备,Harry不轻易妄想自己能成为特例。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名字。

“Harry。”Snape说,伸手扶在他的脸侧,让他不得不抬起头。

“我想不起你上一次叫我的名字是什么时候。”Harry喃喃开口,看着他前倾身体凑近自己,黑色的眼睛好像在确认些什么,片刻后感到肩上一沉。“但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Snape含糊问道。

“你离开了。”Harry垂下眼,“你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我。”

Snape慢慢从他肩上抬起头,几乎是困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们呼吸交叠,鼻尖相错,距离如此之近,但感觉却无比遥远。Harry抗拒地闭上眼睛。

“Harry,”Snape说,听起来庄严如同宣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所以这就是一切了。Harry说不出话,Snape亲吻他的嘴唇。不。看看我们之间剩下什么,承诺,悔恨,退避,谎言。遗忘。一无所有。

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尽全力推开了Snape。

跌倒之处一片冰凉。耀目的白光使他一时不能视物,眨眼之间,一个雪球从耳边飞过。Harry恍惚片刻,龙皮靴在雪地间踩出咯吱声响,最终停在他面前。

“你的警惕性让人印象深刻。”Snape皱眉说,“张开你的魔力,Potter,仔细感知所有细微的动向。你得提前躲开,有哪一个字不够清楚?”

“我为什么要学这个?”Harry站起来时说,“我很安全。”

“没有绝对的事情。”Snape说,随手丢给他一个保暖咒,“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远离任何不好的东西。”

“但你在这里,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让斯莱特林的院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也只是片刻,话题便轻巧一转。

“恕我提醒,Potter教授,是你不惜承担整个学期的劳动服务也要进行训练。尽管我对成果由衷表示怀疑。”

“我这样做了?”

“你这样做了。”

是吗。Harry看着飘荡的雪花想,是吗。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努力寻找一个适合的借口:为了预防未知的危险。然后Snape就相信,他当然会相信,即使是在如此和平的时期。Snape总是在担心他,于是他就得以借此占据更多共处的时间。Harry记得那时的冬日温暖,引力般的爱意放肆生长,他们都还全然不知,任由枝叶自由伸展丰盛,根系自深处向更深处蔓延。

他还没有忘记。他正在忘记。

“如果你要浪费我的时间,”Snape说,“我会确保你能得到足够印象深刻的后果。  ”

“你一直都让我印象深刻,教授。但一切都要消失了。”Harry盯着景象稳定的树林。他们还有一些时间。“来吧,陪我走一走。”他说,然后率先迈出脚步。

“那是什么意思?”Snape在他身旁问。

“我知道我们一直冲突不断。”Harry说,“有时我想这会持续到我们都很老了,这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不会真的伤害我,我也不会真的伤害你。但是事情开始失去控制。”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Snape说。

“你知道那个咒语,古老的遗忘咒,能够不可逆转地清除不想留下的部分。”Harry说,没有转头,“Hermione正在帮我删除关于你的一切。”

一时林间寂静得可怕。他们停在原地。

“为什么?”Snape问,听不出情绪。

“因为是你先删除了我。”

“我不会那样做。”

“很高兴能听见你这么说。”Harry微笑了。他看见远处涌起迷雾,树梢开始逐渐消退。“可惜我不能留下这个。也许这是好事,你可以重新开始。”

“不。”Snape环顾四周,“不是这样。”

“没事的。”Harry说。

“不,Harry。”Snape忽然间拉过他,带他往较为完整的地方跑去。“留下来。听着,Harry,你不能离开。”

“但离开的那个是你。”

Harry堪堪跨过一道裂缝。他们转进一条小径,但一棵巨木横倒在眼前。身后的迷雾在迫近,Harry喘息着看向Snape,惊奇地发现后者少有地露出慌乱与狼狈。

“如果你想要留下,为什么还会那样做?”他问。

“我不知道,该死,你得停下来。”Snape用力抓紧了他。

“魔法没有办法停止,我很抱歉。”

“想想与我无关的回忆。”Snape焦急指出,“既然关于我的记忆都在消失,就带我去没有我的地方。”

“我的生命中怎么可能没有你?”

“……Harry。”Snape顿了一顿,Harry看到他的神色缓和下来,柔和得不可思议。

也许这一个,他想,也许他能留下这一个Snape。哪怕只有一小会儿,哪怕过后他不会记得。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高空之中。

凛冽的风急速呼啸,下方看台人群满座,欢呼仿佛被隔绝般安静。

“这个时候你还在圣芒戈。”Harry说,“我有几场比赛,你知道的。”

“你飞得太高了。”Snape迟疑道,“并且你没在追金飞贼。”

“偶尔我也不是那么急迫。”

“但它刚刚就从你眼前飞过。”

“大概是。”Harry说,又想了想,“我并不是追求胜利,如果你想知道,在空中的时候可以让我远离一切。那时的日子不好过,失去了太多东西,你还致力于用各种方式把我赶出医院。我得承认我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又想起我了。”

“是啊,”Harry失笑,“看来我们要藏得更深一点才行。”

他们一头扎进开始变暗的天际。

这次黑暗一直在持续,Harry试探地伸手向旁边摸索,随即找到灯绳轻轻一拉。头顶亮起暗淡的黄色灯光,他看见自己瘦小的手掌,身旁是熟悉又陌生的Snape。

“梅林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你?”Harry忍不住笑出声音,“二十岁吗?你看起来……”

“这取决于你。”Snape捏了捏鼻梁,颇为无可奈何,“这是哪里?”

“别出来!”一道尖利的女声突兀响起,“老实待在那儿,不要做多余的事,否则你就别想见到明天的早饭。”

“你听见了,Harry。”另一个稚嫩的声音附和说,“待在你的洞穴里数蜘蛛吧,怪胎。”

Harry在Snape逼问的目光中耸耸肩。

“有点拥挤,”他说,“不过我们可以在壁橱里躲避片刻。”

“这是怎么回事?”Snape冷声问。

“陈年旧事,别管它了。”Harry提醒道,“这大概是我们仅剩的时间了,魔法还在运作,我能感受到。也许我们应该好好道别。”

Snape面色苍白。这个时候的他还不能很好地运用大脑封闭术,Harry忽然想到。

“我在失去你。”Snape说,深深呼吸,“告诉我,我是否、我伤害你了吗?”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

“因为如果我离开你,就意味着我不能再保护你。”Snape告诉他,“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我离开你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为了避免伤害。”

Harry一时无言。他感到鼻尖酸涩,眼眶滚烫。他想如果我们能够重新来过,他想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重新来过。

“我觉得我偷来了一个你。”他试图借玩笑掩饰,“你的坦诚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很抱歉。”Snape说。

“你不需要道歉。”Harry说,“你瞧,我的童年生活在壁橱里,然后到了霍格沃茨,有一连串敌人等着我打败。我从来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然后某一天世界走回正轨,我反倒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我想是我搞砸了一切。”

“我们。”Snape说,“也许我们都是如此。”

Harry凝视那双黑色的眼睛。他回想他们所经历的过去,他什么都无法想起。

“找到我,好吗?”他轻声说,“我知道你总能找到我。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试着对我友好一点,Snape教授。”

他听见他回答说好。

更多的光亮升起,蜡烛在四周漂浮,星空般的屋顶宛如奇迹。霍格沃茨的礼堂人声鼎沸,四个学院的长桌整齐排列,金制碟子与高脚杯闪闪发光。Ron和Hermione坐在他的旁边,Fred与George大喊着跑过,Albus在不远处欣然微笑。他望向教师席,Snape深深地看着他。

这是最初的时候,这是最后一刻。

再见,Severus。

他无声道别,然后一切重归黑暗。



Harry睁开眼睛。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该醒来,至少不该是如此醒来。宿醉般的头痛让他无暇思考太多,桌边摆放着一沓旅游宣传单,这大概能解释他在沙发中睡着前的举动。他伸展僵硬的躯体,打算去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布莱克老宅安静无人,连画像也常不知去向。只有质量上乘的魔法镜子恪尽职守,照例对房屋的主人投以问候。

“您看起来不好。”它说。

“我做了梦。”Harry说。

然后他听见镜子关切的追询。

“您梦见了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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