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us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SSHP] The Mortal 十

【十】


*


最先察觉到他有异于平日心绪的是-当然是Snape。

尽管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家、记得把外套挂上衣架而不是随手丢在沙发靠背上、然后第一件事仍是自发地晃悠到工作间这边用能拯救魔法界的微笑来拯救一个悲惨的老男人-但Snape还是从他各式各样大概再没其他人能读懂的肢体语言中看出端倪。

但也就那样。斯莱特林没有过剩的热心来自找麻烦。

“你有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刑讯办法?”在门框边待了半天的救世主忽然问。

早就不得不习惯于这种难以避免目光的Snape几乎是立刻停下手中的事项。

“你终于疯了?”他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在年轻人身上。

“不,当我没说。”Harry揉了揉脸。“重新来,我换种问法。你还有库存的吐真剂吗?”

“或者你在短时间内成功地给你的大脑造成损伤。”Snape将坩埚下的火熄灭。“我记得上次给你的那一份就是我仅有的珍贵私藏了。”

Harry当然也没忘,而且他还记得因为对魔力有需求的缘故,Snape不能够再熬制吐真剂。他只是不死心地希望有什么例外的好运降临在他的身上,但现实明显不予以配合。

“好吧。”他可有可无地点头。“那等晚上我们继续摄神取念。”

“还不到时候。”Snape直接地拒绝。“那太过频繁,你至少要等上一个星期。”

“可我学习它就是为了在特定的时候使用,如果错过时机就白费力气。”Harry试图说服他。

但Snape自有他的一套原则。他完全对年轻人能迷倒绝大多数巫师的笑容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是),也对逐渐靠近的热源视若无睹。Harry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他先是略微好奇地向热气尚未完全消散的魔药张望,又摸了摸堆放在一旁的形状奇特的魔药材料,一直到专心工作的Snape忍无可忍地将工具重重一放。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Potter?”Snape对他摆出冷笑。

“可是以前你也连续对我摄神取念很多次。”Harry正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道理可讲,“既然我十五岁的时候都没有问题……”

“那不一样。”Snape直接打断他。“为了速成你的大脑封闭术,我只能够那样做-虽然我仍对Albus过于激进的决定持保留态度。”

“你不同意?”Harry惊讶地问他。

“你要搞清楚,不论你的身上有多少伟大光环,那都不是你的年纪-即使到了今天-该学习的魔法。而摄魂取念,”极短的停顿和冷哼,“粗浅简略地在你的脑子里翻出点毫无营养的画面已经够你痛苦半天。而现今,恐怕只有你完全想象不到,你让我对你做的要比那深入数倍也危险数倍。我还不想在第二天早上看到一个彻底变成白痴的Potter在地板上翻滚。”

他没说的是你让我进入得太深太远。

每个人都会有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即使是麻瓜在面对精神侵害时也会有所抵触。但Harry对他不可思议地全无保留,他信任他到允许他走进所有不堪忍受的角落。

最后他们的各自坚持以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失败而告终。涉及到学术的话题一百个他也无法搞定Snape,更别说这还涉及到他的安全问题-看在梅林的份上,好像Snape没有因这一点考量才拒绝他似的-总之他在节节败退后无奈地接受现实。

只是希望不会横生变故。

被捕获的老公爵已经交由MI5关押,Ed临走前恶狠狠的目光让人不禁对麻瓜的审讯技巧抱有期待。至于两位不幸败在救世主手上的巫师就没那么好运,Harry在试着对他们使用摄神取念但完全没用后不得不将人移交给魔法部,他们大概需要暂时待在Azkaban候审。但Harry没有因此有多高兴,他不知道魔法部内部是否还有需要清缴的敌人,倘若仍有那么他的无杖魔法就会被知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吐真剂的申请没有那么轻易。自从魔药大师-即Snape-出事之后,市面上仅余的吐真剂数量早已岌岌可危,如今此种管制药剂彻底沦为珍惜物品。值得一提的是,他与Hermione曾对吐真剂的效用有所怀疑,后来也确实证明它只能够让人在催眠状态下回答出他们所认为是真相的东西-那意味着可能存在的潜意识夸张与省略并不能保证完整地恢复事实全貌。

这也是他执着于学习摄神取念的原因。

晚些时候Harry将Snape扯入又一个亲吻当中。他一只手抓着Snape的胳膊,然后慢慢顺延小臂向下直到两人的手掌交缠到一起。他一边摩挲着对方手上的茧想这时变得更硬不是个好主意一边吻得更深,要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完全克制住性冲动真的是个颇有难度的课题。但也没有更多,他在不让自己有太多攻击性这点上逐渐熟练,因比起在更进一步时被拒绝,反倒是适当地示弱后能够得到更多惊喜-他完全不信Snape一点感觉也没有,当他不那么急切地索求些什么的时候,Snape会更能够接受般地流连更久,仿佛他也无法拒绝这种亲密温和的感觉而陷入其中。

可惜的是他没能忍住脱口而出的呻yin-那可不全是他的错因为Snape的嘴唇与呼吸落在了他的耳朵上-然后他感受到Snape停顿住,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般与他拉开了距离。他们不交谈,Harry最后稍微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作为结束,然后自觉地把浴室当做暂时的归宿。

他在浴缸里时忽然想到七年级挣扎在湖水中的感觉,是与此时截然不同的冰冷刺骨,若非Ron毫不犹豫地跳下来那么他应该早就沉在湖底-但Snape在那里,他用守护神带路引来他的好兄弟救他,Harry想如果没有其他人、如果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了,Snape会为了他的小命而怎样做。

他在屏息到极限的最后一刻浮出水面。

“还活着?”一道不善的声音响起。“真不幸。”

Harry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下一刻他发现Snape正双手抱臂站在浴缸旁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你怎么……”

“很显然有人在浴室待了四十分钟还对外界没有任何回应,碍于清理尸体的麻烦程度,我不得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来确保自己不会被指认为谋杀嫌犯。”

Harry尴尬地想要往浴缸底下缩-但拜托地方就只有见鬼的这么大,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很显而易见地,他的脸颊与耳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红。他不确定Snape的目光有没有刮过他的每一寸皮肤而刚刚他还在毫无知觉地沉在水底被一览无余。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Harry坐起来,曲起腿,胳膊搭在膝盖上,这样至少能让他勉强不那么在意自己正全身赤裸的事实。“顺便泡个热水澡缓解疲劳,打打杀杀的一天。”他解释说。

他的背弓出一个他本人全不自知的优美弧度,发梢的水珠滑过颈后顺着脊柱一路向下蔓延。

Snape轻嗤一声算是回应。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男孩背上的伤口,紫黑色已经褪去许多变成更接近于健康的红,只是边缘处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那不需要向我报告。”他说,然后大步离开了水汽缭绕的浴室。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Harry盯着他的背影想,Snape的声音似乎格外坚硬、步伐也比平常要快上一些。


看两个傲罗在隐身咒下笨手笨脚地于拥挤的超市中穿梭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儿。这可能抵得上所有闪避训练强度总和-抢购促销商品的家庭主妇战斗力高强并且见缝插针的路线诡异而难以预测,他们身后负责监视的两位巫师看起来简直快要哭了。这可能一定程度上娱乐了被强拖出来补充食材的Snape,至少回来后在一楼遇见安德森太太时他没直接把人吓退,而是在Harry的各种明显暗示下板着脸简单回应了几个句子。

“我忽然发现,”Harry边用腿勾上门边说,“没有我你一定会活得非常艰辛。”

“而我认为事实正相反。”Snape更正说。

“你认真的?即使没人为你准备美味的食物、没人热心地帮你处理魔药材料、没人……啊,有猫头鹰来了。”

他在被反驳前识趣地转移了话题,然后挥挥手打开窗,一只棕褐色的猫头鹰就飞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他摸了摸它的羽毛,然后拆开不那么正式的一卷纸条-没错甚至都没有信封、或叠得整齐点,上面的字迹潦草,而且令人惊奇的是这居然出自于Hermione的手笔。

很快他就从字里行间弄明白了原因。

麻瓜这边的事情过去才没几天魔法界就又出了问题,终于,在一票纯血拥护者的小家族遭受打击之后Molfy家也没能幸免。对方显然知道他们没那么好应付于是留在最后处理,而尽管没有曾经的豪华庄园庇护,能够在战后神奇地免除牢狱之灾的Molfy家主也有能力做出适当的应对。所以总得来说,过程惊险但结果无须太过担忧,Draco的一点小伤也可以被视作无伤大雅。

但可笑的是,Weasley家因没有被攻击而遭受质疑-谁他妈叫嚣着纯血叛徒来着?这时怎么又忘得一干二净?

本就人心浮躁的巫师们几乎分成了两派,一边认为那些见鬼的邪恶巫师罪有应得,另一边无力地发声抵抗。Harry不把这视作报应,也许有的人确实活该,但他知道绝大多数罪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制裁,余下的那些只不过是站在了最终胜利者所不喜欢的立场上而没有真的伤害他人-如果讨人厌的腔调也需获罪,那才是真的荒谬。

可人类的基础特性之一可能就是惧怕变得与众人不同、惧怕成为异类。胜利者总是有权制定规则,胜利者总是看上去更为正确,而人们会乐于看到他们憎恶过的人获罪-无论那是否是真相-这至少还能证明他们过去、并在未来也一直都是对的。谁都希望自己是对的。

于是本就声势不小的反纯血派在看上去有几分道理的推动中裹挟着摇摆不定的那部分人席卷成巨浪走向一个极端。

战争的本质、战争的真相如果是-失败的一方就要被赶尽杀绝,那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鬼扯的设想就他妈要成真了。他勉强认清倾斜出夸张角度的字母,墨色的笔印几乎穿透纸面,Harry可以想象到Hermione写信时怒气冲冲的模样。就没有几个清醒点的人吗?你真该看看有的人满嘴胡话跟邪教徒没什么两样,搞什么,难道这又不算阶级迫害了?

Harry想着自己该回点什么才能平息女孩的暴躁与怒火。他回去或许是个方法,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性火上浇油地把事态搞得更糟-救世主的身份对局势说不上好,不论到底是谁想要借此机会将英国魔法界统一成为只有一种呼声(难道和纳粹有什么两样吗?)的存在,幕后黑手都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这就来了。”Harry低声咕哝一句,然后把纸条丢给正瞪着其中一个购物袋的Snape,再装作不怎么心虚地把那个他偷买的一堆零食拿走。“你看。”他说。

Snape挑了挑眉梢,然后才开始浏览纸上那堆堪比灾难的字符。

“我现在怀疑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坏事。”Harry继续在一边说。“这大概像是什么无法逃避的命运之类的。每当出什么事都会与我有关,好像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你可以选择离开。”Snape淡淡地说。

“早晚会的,我猜。”Harry说,并且叹气。“但不是现在。我当然想一走了之把这些烂事抛到一边,但不管怎么说,我得搞定这个。”

“出于怜悯?”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会发觉我才是需要被怜悯的那个。”他边努力把采购回的物品分类放好边说。“我不知道。只是该我做,不是吗?我的朋友们在为此努力,有人对我们造成威胁,都是不错的理由。又或者,只是你没有教过我什么是临阵逃脱。”

snape将字条放下。

“我也抱怨过的。”Harry漫不经心地告诉他,手里还掂量着两块奶酪。“我曾经痛恨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但没人宣布过这世界就要公平,梅林没有,上帝也没有。”

“听上去不像是你会说的话。”Snape将莫名混在蔬菜中的巧克力扔给他。“我不知道你对甜食的热爱在向Albus靠拢。”

“……我还没有到那么可怕的程度。”Harry顺手扒了一块塞到嘴里。“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先回去那边吗?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感觉巫师们的脑子被搅得不太清醒。说真的相比之下我觉得打架更好处理一些。”

“好。你回去站在台子上说几句好话他们就会听你的。”

“你确定?”

Snape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简直让我无话可说,Potter。”

“因为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说笑。”Harry惊奇地看他。

“你的无知程度我从不怀疑。”

Harry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打开冰箱,把需要冷藏的东西放在适当的位置,Snape就递给他稍远些的物品,先是一盒莴笋,接着是蘑菇、甜椒、番茄,直到一颗大大的西蓝花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记得我没有拿它。”Harry思索着说。“所以,你明确知道我很讨厌这东西吧?”

“那恰好是我拿它的原因。”Snape神色如常地回答。

Harry盯着手中仿佛在嘲笑他的讨厌蔬菜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忽然觉得有点喜悦,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好。”他说,语气大概真的是无可奈何同时又奇特地无比温和,Snape因此而透出一些额外的困惑。

“好?”年长zhe不禁问。

“我会试着克服它,比如都埋在你的碗里。”Harry将冰箱门关上,转过身来轻松地说。“我今天想吃披萨,你有其他提议吗?”

Snape于食物并不挑剔。Harry点点头走进厨房,他的袖口卷起半截露出小臂,面粉倒出时飞起一阵白色的粉末,但他动作熟练,完全不会将厨房发展成灾祸现场。Snape看了他一会儿,不知何时起这画面就变成他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那男孩好像一直都在、理所当然地在、并永远都会在。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不需要。”Snape出声说。

“不需要什么?”Harry偏过头问。

“刚刚你问我该怎样做。”Snape注视着他说。“你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不论是谁,他一定会来找你-Harry Potter-救世主,你的身份会是他最大的阻碍与筹码。做好准备,然后到时你只要做你最擅长事。”

“我最擅长?”

这不容易理解。Harry首先想到的是魁地奇,但除此之外他着实想不出自己在哪项技能上不会搞得太糟,而Snape居然会认为他还有擅长之处这就难以置信。

Harry全然好奇地看着他。他的脸颊上蹭了一点面粉,鼻尖上也有,他在纯粹地等待一个他自己没有头绪的答案。

“击败他。”Snape缓慢地说。“击败你的敌人。”

你擅长直面所有使你更加艰难生长的苦难,你擅长打败它们并从中汲取养分而变得更加强大。

你擅长做到一切不可能之事。


*


Harry本想他们暂时搬到布莱克老宅去,但考虑到种种客观及彼此心知肚明的主观因素还是作罢。安全不是作为首要因素来考虑-他在等不友好的朋友找上门来,不过考量后的安全问题也不必太过担忧,他们的居所已经被疑虑重重的救世主叠加防护魔咒到如同银行金库的保险柜,只要没有踏入大门,巫师在外面再如何狂飙魔咒也能争取一定的时间-而他们两个也不是那种会随便给推销员开门的蠢蛋。

MI5想方设法地从公爵口中撬出零碎的线索,但关于巫师的部分仍没多少有用的信息。Harry帮不上忙,他在家里待了几天耐心等待。但去他的耐心等待,无法确定的事态带来焦躁,他讨厌像从前那样未知与被动,Voldemort留给他的后遗症-好在Snape会经常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做,Harry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些什么在故意如此,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乐于去完成那些古怪的要求并不出意外地忘掉原本的忧虑。

期间他有去陋居探望Weasley一家,红发巫师们没有受到流言影响,只是Molly的热情让他略感吃不消-被当做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儿子这窘况让Ron不断飞起白眼,Harry在苦笑当中接受无条件的溺爱,他想他爱他们每一个人爱这个家,他曾经发自真心地想要留在这里,直到他把自己搞的乱七八糟支离破碎。

人确实会变得不同,又或者那些不同不过是从前尚未被发掘的部分。他不再喜欢喧闹,不再喜欢一个与他的母亲有同样发色的女孩,而他记得Dr.Green说他原本会美满地过完一生:你应该会与她结婚,有两三个孩子,家庭和睦,你会照顾好每一个人,不要任何人伤心,你会拥有你想要的生活。可我搞砸了,他对她说。她说不,Harry,这是好事,你只是该开始寻找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她说你太在意被人需要,总是将满足他人的需求放在首位而忘了自己,我想也许你会那样完美地度过一生,但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某一天的清早惊醒,然后忽然意识到一切是如此虚幻与疲惫。

那时Harry不懂她的意思。但现在不同。

他在Molly故意创造的机会下单独面对Ginny,热心的长辈仍希望他们能走在一起。但Harry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道歉,他心说我迟了那么久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她看他许久,眼眶湿润但露出微笑,她说我明白了,我们都该醒来过真实的生活。

之后Harry拒绝了晚餐的邀约,他说“有人还在等我”时感到前所未有地奇异温暖。于是他飞奔回家,用力推开的门碰出撞击声,在踌躇两秒钟之后还是忍不住去吻忙于魔药的男人,后来在对方怒气冲冲的训斥中保证用已经看不到截止日期的劳动服务偿还损失。

这就是了。他知道,这就是。


*


最先浮现出的是一个有着笨拙表情的镂空南瓜。

摄神取念让他们两个都不太好过。某一个瞬间Snape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施加了什么魔咒才会干如此费力又愚蠢的事-几年前Potter在冥想盆里偷读他的记忆,现在倒转过来轮到他来做类似的事情。

好像他们永远都在做伤害彼此的事。

“不是伤害。”Harry在他进行是否真的要继续下去的确认时说。“除了出于学习的需求外……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教授,而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由你亲自找到,因此你会知道那如何发生,没有半分虚假。”

Harry总算承认他额外的意图,而Snape隐隐预感到时一切都将地覆天翻变得不同。

影像从南瓜灯周围开始逐渐构建伸展。这是万圣节的那天,Snape在一旁看到更多当时没有在意的细节,他们挤在厨房间准备年轻人执意添加的节日菜目,头顶的灯光是暖黄色的,Harry的眼睛在抬起看向他时就落入璀璨的金色光斑。

“你可以做一下沙拉吗?”Harry说。“酱在第二个柜子里。”

“我以为我们没有客人。”Snape拧着眉翻找需要的原料,语气不佳地说道。“你若执意完成菜单上的全部内容,最后它们的下场大概也逃不过垃圾桶的命运。”

“这可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先生,我相信什么都不为过。”

“庆祝伟大的救世主……又挽救了一只迷途的黑色羔羊(blacksheep*)?”Snape拖长了音节问。

Harry眨眨眼,似乎需要时间来消化句子的深层含义。而Snape意外地发觉自己当时并未有多少真心实意的讽刺,那更像是随口的揶揄,多新奇,对一个Potter。

“我不记得颜色了。”Harry沉吟道,“但耶稣应该也不会在意他是白还是黑*。况且我喜欢黑色(Black双关)。”

“但我更乐意将别人钉在十字架上。”Snape听见自己随意的回击。“比如你,上面的风景如何?”

“这个嘛,有点冷,所以我就爬下来了。”Harry一本正经地说。

随后年轻人开始大笑,纯粹而真心地觉得有趣,也许他脑海中自动补出了光着身子瑟瑟发抖偷溜下十字架的场景。Snape神色也缓和下来,他的嘴角曲起一点,几乎是自在地将小番茄切成整齐的薄片。他们在不大的空间里时常碰到对方,没人抱怨,Harry有时会随口讲起最初对付这些形状各异的厨具时发生的窘境,他看上去明亮鲜活、全无阴霾,就是时下二十岁的男孩本该有的样子-他确实是,在那一刻

“像做梦一样。”安静了半晌后,Harry小心地说。“你,我,这里。”

然后他回答了什么?那时他正忙于将酱汁倒入碗里搅拌,没有看向身侧,但那都不重要了,不再重要,现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Harry偏过头凝视他,声音很轻,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笑意。Snape猛地被他那不加掩饰、单纯对自己流露出的爱惜与渴慕震撼,他想伸手确认那是否真切,又想象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这样的表情,想象倘若余生都不会再有他要如何能保留下这珍贵的一刻。

他压下恍惚做该做的事。

更多记忆沸腾的气泡般翻涌而出,Snape从中寻找能引起被探查者更多精神波动的那些部分。这一次他看到的更偏向于近段时间,上次的经历让他确定目标讯息不在那条错路。这几乎全部都是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从他们第一天到这里时幼稚的大吵开始,Harry总是在对他让步,于是他们争执不断但从未真的有不可弥补的裂痕;值得注意的是男孩看他的方式,Harry无意识地对他愈发亲近,有些东西在眼底逐渐积累,闲暇时总是窝在他的身边打发时间,Snape清晰地发觉原来一切发生得那么早、细润无声;他又看到Harry光裸的背上那道顽固的裂口,他对他说我还没有了结,我不知道还能够、还敢去相信什么(*见章六),这时画面忽然闪回至一处陌生的镇郊,Harry的面前是一个有着漆黑头发与眼珠的小女孩,她说先生,您不该相信我(*见章六);然后是他们第一次尝试摄神取念的那天,Harry背对着他打开门,这次Snape看到他脸上真实的难过(*见章八)。

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伤害彼此之外的事。Snape头一次颇为急切地想要找到些什么来证明,他想再次找见、又惧怕于找见Harry那一刻般直白坦荡的神色。

他们最终又回到万圣节那天。

Kent等人的到来打破难得的氛围,急转直下的发展再次上演。Snape注意到Harry的怒火濒临边缘只差一点就要失去控制,他按下男孩手腕的举动及时阻止了更坏的后果发生,而他不消去看也能知道Harry在怎样为了他而据理力争-现在,有一项无可争辩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在此之前,没人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边;在此之前,没人能不发出任何疑问就坚决地维护于他。

Snape还记得之后他怎样不赞同地责备男孩的不明智之举,记得Harry猛地转身时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身体,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措不及防又无人能够退开的亲吻。

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从未被爱。

他从未被爱得如此之深。


Snape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精神空间当中。他就要找到最终的讯息,他知道。

那是个伦敦难得的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没有厚重的云层遮挡。Harry提早结束了工作回来,他拉开大门,然后在看到客厅沙发上闭着眼睛的Snape时放轻了动作。

“教授?”

没有回应。Harry在玄关附近犹豫片刻,接着慢慢地走近。他看到Snape腿上展开的书本,弯下腰轻缓地抽出放到一旁,然后在打算起身的那个瞬间又顿住。

Snape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

他看着Harry抬起头注视他,几秒钟、几分钟甚至更久,最终他凑近他的耳边说话,声音又轻、又低-

所以这就是他需要寻找的。这就是Harry想要告诉他的。

Snape断开摄神取念的连接。

“你听到了吗?”Harry笑着问他。

Snape再次看见男孩不加掩饰、单纯对他流露出的爱惜与渴慕。我听见了,他无声地想,我听见-

现实与记忆里的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Snape无力地知晓自己长久以来的对年轻人一时头脑发热的质疑、对横亘于他们之间历史的保留态度、对自己只是默许对方而什么都不明确做出的残忍掌控……这些全部都在寸寸崩裂瓦解。

他听见他说我爱上了你。他说我爱你。


*


一只猫头鹰在啄陋居的窗。

Weasley家难得地清净,Molly出门采购,Arthur还没有下班。几个哥哥也都因各种原因在外,Ginny被啄窗声吵醒午睡,她打着哈欠下楼,路过厨房时拿了一点猫头鹰爱吃的小点心掰成碎块。

她不认得这是谁家的宠物,有可能来自于公共猫头鹰棚屋。

那是一张简单折叠了两下的便签纸。Ginny好奇地从爪子上拿下,发现侧口处用明显是女孩会用的粉色贴纸简单粘住。

纸面上写着“请转交给Harry Potter”。

人的好奇心无处不在。尤其是这里再没有其他人了,而来自女孩的信(如果能称之为信)又明显属于你的前男友却偏偏寄到了你的手里,相信没人能够忍耐住蠢蠢欲动的探究欲。

Ginny挣扎地咬着下唇,最终在小心张望四周之后慢慢打开了折纸。

注意你的同居人。危险。

落款处是一个大写的T。




TBC


*blacksheep:a member of a group that stands in conspicuous and unfavorable contrast to the other members. 可简单理解成不是好人的异类。有直接译为害群之马的说法,但我认为有所偏颇。羊群当中黑羊不如白羊珍贵,而且容易让白羊害怕。再者黑色也有邪恶的意思。

*耶稣与羔羊:《圣经》,耶稣代表羔羊。无罪的耶稣为了拯救世人免受罪的刑法(也就是死)而甘愿被钉在十字架上,Harry故意曲解ss的意思说他是耶稣那只咩。ss就讽刺说hp才是耶稣救世主,然后hp借此用爬下十字架暗指自己现在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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