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us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SSHP] The Mortal 六

【六】


*


Harry是被砸门声叫醒的。

规律的生物钟让他习惯早起,在经历了一段以凌晨与午后为睡眠界限的日子之后。当时Dr.Green的建议是从明确的作息时间开始,这样从微小处逐渐找到对于失控事态的掌控性。他不明白这到底能有什么作用,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只是对于一个惯常冒险又较少规划的人来讲,他说不上喜欢。至少在Snape来这的第一个早晨,归拢错乱生活的成就感不比前任教授看到早餐时的表情能带来更多的愉悦。

但像现在,墙壁上的钟表走过了数字八,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车辆压过马路的声响陆续传来-

他睁着眼睛像岸上的鱼,脑袋里不断回放迟来的记忆片段,有关昨晚的重点好像就只剩下了Snape嘴唇的温度-他在眩晕感中靠在对方肩膀上平复呼吸,来不及想自己没有被立刻大卸八块的深层原因,恍惚之际只觉心脏前所未有的跳动频率真是大事不妙,过往的情感经历忽然变得苍白无力。

Snape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要比滚开好上一些:你真的神志不清了,Potter。

也许,Harry看着餐桌说,你想吃宵夜吗?

砸门声换成了不甚清晰的对话。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半天,回过神来时想起卧室的门并没有锁,下一刻他英勇的女孩已经冲了进来-就像她拜访男生寝室那样寻常自然。

“不敢相信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Hermione冲他大声说,手里是攥成桶状的报纸。

Harry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感谢你叫醒我,甜心。”

“你给我起来,立刻。”她直直地瞪他,“有什么可挡,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半裸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和Ron总爱睡到最后一刻,而无所不能的你会用掀被子配合清泉如水这种可怕的招数。Harry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老老实实地举起双手投降。

“拜托。”他小心地向门外张望了一眼。

“十分钟。”她说。“然后你要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Harry对她的霸权主义没辙,Ron曾因此控诉这种宽容(求你别对她这么好讲话,兄弟,我就是那个对比之下的可怜虫)让他与女友相处的难度上升了十个百分点。但你能对那个本可以抽身事外却陪你战斗到底、无论任何时候都关心你不会放弃你的人怎么样呢,他身边最美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对待。

他揉着眼睛爬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拽出一件衣服套在光裸的上半身。Hermione离开房间前回头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在左肩胛骨斜下方的位置泛着不详的紫黑颜色。

它早该好的


十分钟后Harry叼着吐司弄懂了女孩紧张的原因。他一边咀嚼食物一边阅读皱皱巴巴的报纸-可以看出上一位读者究竟有多不满-上面语焉不详地分析了近期发生的事件,尤其强调前双面间谍正于麻瓜社会生活,并指出救世主在立场上的倾向,言语之间的影射暗示很是到位,他都快要相信自己是不是脑袋上还有Voldemort的残留魂片在影响他的言行。

“我觉得你们同时盯着我要比那些胡扯的报道可怕得多。”Harry端着杯牛奶走进客厅,报纸夹在腋下。Snape和Hermione显然都不是很自在,而他作为他们之间最明显的共同话题刚好撞上枪口-这就跟闯了祸同时被老师和家长抓住差不多。“你怎么进来的?”他先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Snape,然后对Hermione说。

“走进来。”她硬邦邦地说。“你们不是囚犯,我也不是来探监,门外那个又不是摄魂怪。”

Harry被她噎得呛了一下。

“我们有好些东西要谈。”她郑重地说,“昨晚不是只有你这里出事,Harry。很多纯血都受到了攻击,其中大都来自于被改造的麻瓜物品。我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巧合。”

Harry脸上的调侃笑意消失不见,他对上Snape同样凝重的目光,将某些私人问题暂时放到一边。

“Malfoy家呢?”他问。

“他们没事。”她轻轻摇头,然后指着那份预言家日报。“我现在想知道这上面有多少真话,别告诉我你是那个对傲罗动手的蠢货。”

真正动手和故意唬人还是有着根本性差别的,Harry想,然后毫无负担地向好友讲述了真实发生的版本,结果之后首先开口的居然是今天还没分给他一个音节的Snape。

“科里姆小镇。”他提起这个重要的转折点。“如果这是能将你陷入不利境地的把柄,我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可以威胁到救世主的名望,以至于有人会把你与嫌犯相关联。”

而Hermione对此的反应快速而直接-在Harry想要蒙混过关之前-她猛地站起来,棕色的眼珠亮得惊人。

“你居然没有告诉他。”她几乎是用吼的,对着那个正试图向后融进沙发里的男孩,“还有你背上的伤-你根本没有管它对不对?”

女孩忽如其来的怒意爆发让提出问题的Snape稍感意外。

Harry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他用手指摩挲着牛奶杯的边缘,想着那场燃烧了很久的大火,还有笑容纯真的小女孩,后背隐隐作痛-它痛了太久以至于时常因麻木而被忘记。

也许Snape的目光本身就有审问与命令的能力,他最终叹息着妥协。

“当时我在追查一个很厉害的黑巫师。我们跟丢过几次,每次的后果都很……不好。他以屠虐麻瓜为乐,像是故意对我们示威。”

Hermione跌坐回沙发,默不作声。

“我在山丘后的木屋找到他,还有被用来充当人质的女孩。他说镇上有危险,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最后决定先救下眼前的孩子-她才只有九岁,前一天还在为我指路,头上戴着手工编织的花环。”Teresa,他默念她的名字,那个看起来就像天使的女孩。Harry笑了一下-如果嘴角的扯动能够称之为笑,“但我的判断……等我发觉不对时已经太晚,火焰烧毁了很多建筑和没来得及逃开的居民。”

他赶回去时厉火已经蔓延成巨浪,而等到一切结束他再也忍不住弯着腰狂吐,好像连胃都要一并吐出来。灰黑色的浓烟经久不散,还有呛鼻的焦糊味道。他看到黑漆漆的可怖尸体姿态诡异地倒在地上,像在原地狂奔终挣不开牢笼的囚徒不得好死-那只是一个个普通人,原本应在这个偏僻又祥和的小镇过完平淡安宁的一生。

“后来有人说我在选择上有失公允-当面临不能兼顾的局面时,应当以舍弃少数人保全多数人为准。”Harry错开Snape的视线,故作轻松地耸肩。“后来有些传言越来越夸张,记者只能知道镇上的麻瓜惨遭迫害,于是各种猜测四起:我被神秘人影响而故意失职,就差打上第三代黑魔王的标签。”

“胡言乱语的白痴们。”Hermione看起来已经恢复冷静,但言语间的火药味还是很重。“当时在镇子里的那个傲罗是个软蛋,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强调,“在面对已知信息的情况下你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再说没人能想到那女孩会-

“但舆论倾向也不全是因为这件事,那个时期我的精神状态很差倒是真的。”他没让她说完就转移话题。“昨天Kent说有人因此对我提出质疑,以至于上面需要派另一个部门的人来监察。这让我不得不想敌人是否故意用这个向我施压、或是混淆视听。”

Snape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你认为敌人来自魔法部内部?”他指出。

“怎么可能?”Hermione立刻反驳,而她不愧是最聪明的女巫,完全跟得上这两个将真相想得太糟的人的思路。“也许只是巧合,魔法部的人为什么要-不是所有的坏事都要冲来,Harry。”

“我也这么希望。”Harry耸耸肩。“但救世主之所以受到追捧,是人们将他捧到英雄的位置,因为他们需要。而负责塑造的媒体不会关心他到底是不是一个英雄-至于我本人只是这中间的消费品……我逃不掉的,只要我顶着这个身份一天,就永远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英雄。若真的有也绝不会是人尽皆知的名字,或是孩子床头的贴画和睡前故事,流传已久的神话与王座上的权杖-剥去这些绚丽耀目的外壳之后的那个凡人,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类本质并没有不同。

Hermione脸上的神色柔软下来,柔软而无可奈何-她知道他是对的。

“这太糟了。”她喃喃自语。“糟糕透顶。”

单人沙发上的Snape还是平常的样子-坚硬而严肃,仿佛时刻运行着某种严苛精密的逻辑-当他不想让人看出什么时,他能够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而Harry微笑着将话题引回正轨。


他们花费了一番工夫整合两边的情报,然后从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找出头绪-这是个很有趣的局面:麻瓜事件的嫌犯是巫师,巫师事件的嫌犯却与麻瓜关系紧密。

大多数时候是两个年轻人在交谈,Snape当然不会乐于参与这种程度与形式的讨论-如果不是自己也被牵涉其中,他大概更愿意回去跟坩埚作伴,而不是在这里听两个格兰芬多嘀嘀咕咕。Harry有时会不自觉地瞟向他,然后又被耳边的女声抓回注意,开始经历又一轮她对于各种情况下的分析大轰炸-很难讲他到底有没有走神,因为Snape略微抿直的嘴唇好像格外有吸引力,即使是那些刻薄的语句也无法阻挡。

“……这些就是对你不算友好的官员了,但我现在还看不出有谁值得特别注意。”Hermione喝了一大口可乐-从冰箱拿的,她简直怀念死这种饮料。“你有什么目标吗?”她头痛地问。

她识趣地没有指出如果再加上对Snape不善的人员那可就有得数,范围再扩大三倍还会有余。

“你看起来就像十分钟后要交论文而你还没有动笔。”Harry试图想让她眉间的痕迹舒展一些。“幸运的是,我还真的有。”

Hermione睁大眼睛狐疑地打量他。“说说看。”

“Gawain Robards,”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就是傲罗司的司长,我的前任直属上级。”

“我还没有老到换上失忆症。”Hermione揉了揉眉心,“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他对你还不错。所以为什么?”她问。

“我不是说就是他做下……我不知道。上次我碰到他时,他有提醒我巫师那边会出事。”说着他复述了一下那次他们之间的简短对话(*见章四)。“至少他知道些什么,我猜。我原本今天想要去找他。”

“你是指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独自去面见一个极有可能参与了谋杀事件的巫师。”Snape的声音忽然从另一边传来,这让Harry的喉咙发干,他不知道这声音到底哪里忽然变得如此……如此-好吧,尽管他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大概是在说“可悲,Potter,你的鲁莽与冲动多年来毫无寸进。”之类的,但这也没能阻挡他用眼角余光掠过年长者发声振动的喉咙。

“其实我的无杖魔法还是能用的。”他试着给自己挽回一点印象分,“但别人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故意用魔杖做交易。但连累到你的魔杖这一点我很抱歉,我保证我会拿回来的-我下了追踪咒。”

“所以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对你做些什么,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啊,如此有洞见,Potter,我都想要给格兰芬多加上十分了。”

很显然解释起了反效果,当然了。但Snape甚至都还没对他能用无杖魔法这不太可能的事实表示质疑就……

“你这是在关心我。”Harry用陈述的语气飞来一句。对,他就是想说出来。

Snape立刻对他怒目而视,并发出一些明显的嘲笑。

“你自命不凡的能力简直绝无仅有。”

“多谢,我会小心的。”

Hermione左右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选择暂时保持沉默这一最佳策略来应对眼前这种难以形容的境况-说实话,这场景还……

“但说真的我猜不到司长为何要这样做。”Harry故意忽视掉Snape的极力否认-谁能说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死活,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对我有某种目的,我是说,他对我的帮助-虽然他力排众议让我当上傲罗,也会教我一些更合适地应对那些任务的方法与理念……但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

他很久没有回忆那段时光,尤其是在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再以绝对理智客观的立场回头去看。

“你一直被安排去做那些任务?”Snape沉吟了片刻问。

Harry这回有些跟不上节奏,“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丁点能够称之为常识的东西,就该发现委派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未经过系统性训练的白痴前线绝对是极其不理智且出格的行为,”Snape此时听上去真的又平静又火大-Minerva的回信,拒绝调阅的任务报告(*见章四),“而你这段时间滑稽的表演-那些藏头露尾的隐瞒-让我难以做出精确的判断以至于到了今天才能够抓住如此明显的重点。”他简直就差直接骂他(或是其他没能指出这一点的所有人)是个超级大蠢货了。“我最错的事就是居然认为你也会需要隐私,Potter,看来你根本无力用不能明辨是非的脑袋保有这项权利。”

Harry不安地在沙发里扭动了一下。Snape现在真的、真的是非常可怕-他感觉整个人都被什么笼罩了起来。

“呃……我以为,”他心虚地放低了音量。“傲罗就是干这个的?”

“你以为-”阴沉的寒意从Snape的身体中渗出来。“你是以为黑巫师真的泛滥到需要每一个傲罗上前线战斗、还是以为自己身上任何的特殊待遇都理所应当?现在,回答我,你是否一直被安排去做那种正面对敌的危险任务?”

历历在目的画面快速地闪过,那些不断挑战他的底线信念的事物-

“……我想是的。”而他在那个时期根本无暇有所顾及,从最开始他就跟在司长麾下的小队,闲暇时间更不会有心情去跟其他人交谈。“但为了什么?至少不是要除掉我-他还曾救过我,而且最后如果不是司长拒绝我留任,说不定我已经真的疯了。”你需要时间(*见章二),Harry想起司长说这话时的样子,似乎有着除了关心之外的更多隐喻。

Snape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变得更深。

“如果这就是目的,”停滞了一阵子后,一个迟疑的女声响起。“救世主不能死,Harry。但只要你……”Hermione的声音低下去。

Snape和Harry同时看向她。

“只要毁掉你,就不会再对任何事构成阻碍。”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她是那个陪在他身边亲眼见证过一切混乱与痛苦的人。她不够了解真相但足够接近事实-在任何时候回想起都能够让她心有余悸,而能再次看到好友不带阴霾的明亮微笑真的是个奇迹

“但我现在正好好地在这里。”Harry说。

这里,至少离开了魔法界。”Hermione咬着嘴唇思考,“我们都知道你那时已经无限接近于……你能够熬过来才是几率极低的小概率事件。如果有人要实施某些阴谋,正像之前说的,你是必须要解决的妨碍。”

“所以这一切从两年前就开始,甚至更早。”Harry弓下背低着头,胳膊支在膝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但为什么到现在才出事?我不明白,只要再早上半年,在那么好的时机我根本无力对外界的任何事做出有力的反应。”

“一定是有什么发生了。”她将若有所思的视线滑向另一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方应该是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却因为什么而不得不提前开始-”

“我不认为自己如此重要。”Snape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回应。

“不是他。”Harry盯着自己交叉的双手说。“先假设两边的事件是有所关联,那最初的开始应该是在三个月前。那时Snape还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七月……印象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Hermione摇头。

Harry垂下眼回想关于那时的所有:一成不变的日常活动,每周五会去Tesco采购,有一次遇上大雨淋了湿透安德森太太给他灌下一大杯姜茶。委员会清闲到没有工作,Ed那边同样不需要帮忙。去书店了两次,在花店买了百合,Nancy(*见章一)的邀约被他拒绝。每周一与Dr.Green的会面缩减为每月一次,因为测试的评分高空飞过(*见章四)。最后一天生日时收到来自朋友们的礼物,好多只猫头鹰排排站等待喂食,晚上他跑到圣芒戈的病房里对着安静沉睡的男人,至少没有独自一个人过完这一天-

慢着。

“我想有一件事需要在意。”他抬起头来。“那时我通过了Dr.Green的心理评估-也就是说,我可能重新成为了威胁。”

“但是根据《医患保密协议》,”Hermione指出,“我特意查阅过相关资料,你们之间的任何内容都是保密的。”

“这可能就太多了。”Harry歪着头看她,“监听录音,摄神取念,甚至Dr.Green本人就是其中一员-但最后一项可能性不大,我相信你的眼光。”

我相信你的眼光,她在心中重复,而不是我相信Dr.Green。她开始担忧-比起危险本身,她更担忧的是这见鬼的熟悉感,危机四伏的环境与值得怀疑的每一个人,她不知道这会对Harry造成什么影响。

“你想怎么做?”她问。

“给我点时间。”Harry将脸埋进手掌,闷声说。“我在想,周围到底还有多少人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Hermione轻抚他的背,忽然间觉得当面对赤裸裸的现实时言语是如此无力说不出一句有效的反驳。

“你不应该继续住在这里。”Snape提出当下较为现实的问题-如果他能够注意到自己的思考角度,就本不该这么说,这并不是最有利的一种方案。

而Harry这次没有立刻回应。他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送你去霍格沃茨。”长长的安静之后,Harry忽然抬起头说。“我才刚刚营造出失去战力的假象,此时最好留在这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够引诱对方继续有所动作。拜托你准备复方汤剂,就让门外那个傲罗装作你的样子。”他平静地叙述着,“然后我需要去一趟MI5,关于麻瓜遇袭的系列事件我还有一个猜想……”

“Potter。”Snape厉声打断他。

Harry闭上了嘴巴,但任何人都能从那双绿眼睛中看到毫不退让的固执。这是最有利的计划,除非Snape有更好的说法来代替,不然他绝不会妥协-

“你们要吵架了吗?”一个女声插进一触即发的气氛当中。Hermione在拿捏时机这一点上简直是个天才-不对,她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果是,我先出去给你们倒出空间。”

“你心中的场景到底有多夸张啊。”Harry顿时泄了气,他无奈地看向她。“我们又不是要滚在地上打架。”

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可说不准。”她说。

最终他们没有因此而吵起来,而暂时妥协的那个-毫无疑问-是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的青年。大概是碍于有女士在场,Snape在直接否决该提议之后并没有多做训斥,但Harry猜测他最终也逃不过这一茬。

“你知道,我完全可以留下来。”Hermione真诚地劝说他。“想想你费尽心思的保护魔咒,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你想要Ron来也可以,他现在唯一没有在这里的原因是被我阻拦,而如果今日之内你不给他写信,你就要考虑该怎么面对来自Weasley家的吼叫信。”

“噢,我毫不怀疑。”Harry真心地露出一个微笑。“你不必,回陋居去,那边同样需要你们-我可没法变成两个,帮我看着他们。”

Hermione在离开之前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同时留下一点也不小声的叮嘱:把那该死的伤口处理好。她说话时直视着男孩身后的前任教授,其间的意味又是威胁又是关心。

Harry对着关上的门看了许久。

“我想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友谊。”他说。而这也是奇迹发生的原因之一,如果没有他们他不知道要如何穿过苦难,从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当中爬出-距离粉身碎骨不过是一念之差。

“你确实是。”

他的身后传来Snape的回应。


*


如果说环境是否能够对一个成年人造成相当程度的影响,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在逐渐推进的人生进程当中了解到本性这种东西并非坚不可摧,这世上仍有许多我们所未知的残酷足以将之动摇-而他不敢说这可以归结为所谓的成长。

“我有些事要跟你说。”Harry将刚冲好的茶递给Snape。“我没有跟Hermione挑明,她有时会对我有点先入为主的概念-只能怪我吓到她。但我相信你的判断,我需要……你。”

“我看不出。”Snape显然还没放过之前的事。就在Harry以为他们要先开始争执一番那个在他眼中仍属于最优的计划时,他忽然捕捉到一句-“脱掉你的上衣。”

这幻听有点直接。说实话,他还没想到这一步。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Snape不耐地催促他。

“……哦。”

Harry几乎是恍惚着在脱衣服,原本想说的话题暂时被无情抛弃。即使他的理智明白事实很明显跟他发散的思维没有一分关系,但他就是忍不住-该死,不能再想了-拽他回魂的是背上忽然变得有点酥麻的痛感。

“你要从头到尾地说清楚。”Snape拧着眉头仔细查看那道接近三英寸长的伤口,手指在边缘处轻轻按压,温热的吐息打在男孩光洁的背脊引来一阵颤栗-但他以为那是疼痛引起。“包括Granger小姐知道和不知道的任何部分。”他强调说。

Harry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逃不掉了,他想。然后他干脆直接坐在地毯上,这样Snape就不必站着研究他的新课题。

“科里姆小镇那件事。”他缓慢地说,还停顿了好一会儿组织语言,但Snape没有打扰他。“我有提到的那个女孩,Teresa,她当时是和那个黑巫师一伙。当我抱起她打算离开时,她就朝着我的背来了一刀。”

他感觉到伤口附近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后来了解到她的情况,父母早亡,然后便一直跟着他的叔叔-就是我的任务目标,因为她天生就有一种诅咒的天赋-没错,她是巫师。”Harry向后靠了一点,身侧有碰到Snape的小腿。“可能是由于年龄的因素,她并不能控制太多这种能力,所以我的伤也没多大问题,它没毒、也不流血,就只是不会愈合而已。”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没说的是那女孩被教导得天真而近乎残忍-这个位置,只要他反应再慢一点点,匕首扎到的就是他的心脏。

先生。她指着远处镇上的方向,那里开始飘起浓烟。您不该相信我

Harry不知该作何反应。Teresa看起来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打算,她就只是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有种不该属于孩童的戒备与茫然-似乎她就只是为了能够离开他的怀抱。

叔叔教会我这些。她继续说,你是个大人了,不该这么不理智。虽然我没有喜欢过麻瓜-以及巫师,它们总会用讨厌的目光看着我。但我想,现在你该赶回去救那些比我有价值的人。

救人这件事是无需区分价值的-Harry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迟疑他到底是在坚持某种正义,还是在因对象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而散发多余的善良-因为这让他没有立刻赶回镇上(还有一位傲罗在镇上,但他不认为这能成为借口,厉火不是随便一个巫师就能够阻挡的),成排的焦糊尸体好像在无声地质问。

“诅咒实际上是一种魔力强度的对抗。”Snape看着那道张开的口子说。“你是现今英国魔力最强大的巫师之一,我不相信你用了超过一年的时间都无法解决这么简单平常的诅咒。”他看着腿边的那个好像永远都乱糟糟的黑色脑袋,“除非你不想这样做。”

Harry的身体绷了起来-他的肩膀明显地收紧,肩胛处勾勒出明显的骨骼轮廓,附着的肌肉随之蠕动-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温暖的体温静静地传递过来。

他闭上眼睛,再张开,忽然间所有的枷锁都无声脱落,在他的身体里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他又整个放松下来,将重量完全倚靠在身后那个男人的腿上,仰着头看向天花板。

“我想我只是……还没有了结。”他轻声坦白说。“它时刻在提醒我不可以轻信任何人,我没法绕过这个。有时我会想,就是因为我的错误判断才会造成那么多无辜麻瓜的死亡,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还敢去相信什么。”

Snape还没有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可如果重新再来一次,我仍不知道是否该选择放任那个作恶多端的黑巫师带着Teresa离开转而去救镇上的居民。这不是我能够衡量出的东西。”Harry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冒险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男人,然后他停住了-

并没有任何指责或者嘲笑,Snape就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不带有任何立场地,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也好像没有。Harry从未以这种角度观察过他,苍白的颈子上突起的喉结,下颌的轮廓很明显,看起来略显冷硬-但这没什么不好,他本就与柔和这种形容无关,他也不需要。

“也许正因为是你,Harry,”他听到Snape用低沉的嗓音说,“正因为是你,才无法衡量出哪一边更为正确-因为你的本性不会因狭隘的偏见而受到任何功利的影响,而这就是你的道德所在。”

这就是你的道德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Harry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理解到了什么。他的大脑凝固在这个点,凝固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感觉好像有海水缓缓漫过脚背,漫过他的胸腔。然后他的眼泪滑落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看着Snape,心脏变得柔软,如此柔软,从无根无萍的半空中飘落下来。

他没有控制他的身体,他的思维,他发出的声音-他几乎无知无觉地在说-

“我想吻你。”

无比柔软,无比渴望。



TBC


*Gawain Robards:真的是傲罗司长,这名字不是我编的。

*厉火:就是那个你们都知道的黑魔法。官方特性是→刚发出时只有一小片,会逐渐变大。



                           

参考资料:《谋杀背后的道德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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