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us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SSHP] The Mortal 四

【四】


*


活下来的男孩这称呼流传已久大概是确有原因,比如说在他像个被罚劳动服务的倒霉蛋一样惴惴不安的当口,忽然间幸运女神降临人间解救他于窘迫的境地-虽然根据过往的人生经历来看他跟死神的关系还要更熟络一些。

“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Harry才刚刚阐明完Dr.Green的工作性质,避重就轻地解释了几句创伤后应激障碍到底是在鬼扯些什么玩意。“只是每月一次的例行回访,没有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他强调说。

坦白不是指把自己的过往经历扒个干净给别人看。那是不可能事件,他也不是个脆弱到需要寻求家长庇护开导的小姑娘-这话可不能让他的好闺蜜知道不然又要扯上性别歧视的话题没完-总之,他至今仍为那些疯狂的日子心有余悸但他一点都不需要安慰,Snape的疑问到此为止就应该停住,没有更加具体的必要。

至于医生总是喜欢担心过多。三个月前他就通过了所有的测评拿到与常人标准无异的分数,恢复速度之快简直可以评选为年度楷模。这样还有什么好说?-是啦是啦:你不能就只是将问题放在那里锁起来,那不是处理问题的正确方式-Dr.Green说这话时正抱着评分表,敏锐的职业直觉透过高高的分数直至核心。

但是这世上谁他妈没有几个过不去的阴影。如果问题有那么好处理,这些个Dr.头衔的工作者就不会有居高不下的薪资,更别说伦敦市(或者全世界都有份)年年攀升的自杀率-倒不是这个和他就有什么关系了。他不在意结果是解决还是搁置,身上背负这点重量不会压垮他,所以说Snape严肃的模样着实没有多少必要。

“那应该由我来判断。”年长的男人用一句话驳回了他的结论。

然后Harry就陷入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境地。他可没有心情讲述一下自己的传奇经历来博取同情(好像Snape会有似的),也无意挑起已经过去的回忆-Snape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就像五年级时他冒失地闯进办公室里那个诱人又罪恶的冥想盆后被狠狠地撵出了门。

但出于公平的角度……如果Snape要求他提供一份记忆,他还真的不知道对这种压根不会发生的越界行为该做出什么反应。说实话,他对Snape的反抗程度与顺从程度好像不知何时就成了一种不太妙的正比。

“说说傲罗的事。”Snape这样要求。

Harry沉默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说,还是要像交给上级的书面文件一样做个任务报告-Snape似乎对此分外认真。

而消息就是在这种僵持的境况下传来。感谢梅林。


电话铃声这种不适合巫师的存在第一次带来惊吓以外的效果。但提到联络方式,Harry在接电话的同时想着应该带一只猫头鹰回来,毕竟家里的另一个人不像他只需在有信件时回复还能随时出门游荡。

“是MI5的联络人。”在一心二用挂掉电话后他说。“好像出了什么可能跟巫师有瓜葛的事情,我需要出去一趟。”

Snape点点头暂时放过他。

“厨房还有苹果派,茶放在右边橱柜的第二个抽屉。”Harry又不放心地说。“所有电器的说明书都放在我房间书架上一个蓝色收纳盒里,如有需要请随意取用。我会尽早回来。”

“Po-”

他在自己的姓氏被咬牙喊完前逃出了大门。

倚着门在原地缓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然后在对着空气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之后离开。格兰芬多从来不缺少胆量(或者再加点冲动)这种东西,揶揄前斯莱特林院长也没那么可怕-尽管是否还会有人认同这点尚需论证。

下楼时刚好遇到购物回来的安德森太太,Harry在对方一本正经的玩笑话下败退并承诺一定和某个男人好好相处不再吵架,有机会一定把人拽出来逛逛(-约会有助于培养感情,别整天腻在床上啊Harry-不不不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

二十分钟后他在事故现场见到Ed-这总比军情六处那种莫名其妙的007代号正常多了-麻瓜对巫师特别行动小组的负责人,也是对委员会这边的直接联络人,Harry最常打交道的麻瓜工作人员。

“这看着可不像是和我们有多少关系。”Harry打量着眼前拉起警戒线的车祸现场说。

黑色轿车直接被庞大的货车拦腰撞出,轮胎的划痕甩出去十几米远,里面的人早就死透。要说不同大概就是没有闪来闪去的警车在一旁晃眼,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商务车和一小撮穿黑西装的人员。

“遇难的人物身份特殊,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不仅仅是意外。”Ed拧着眉说。“事实上不是第一起。”

“除非你口中的特殊人物和巫师有什么瓜葛。但既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很明显。”Harry耸肩。“那你叫我来做什么?”他问。

Ed顶着黑眼圈叹了口气。“你先试试看在这里能不能检测到使用魔法的痕迹。证据太模糊,我也只是有一个猜测。”

车里的尸体还未搬出,好在这里的位置较为偏僻,没有看热闹的群众需要隔离。Harry无意告知他们保存现场对于巫师没有多大意义,检测魔咒只要能够直接作用在人身上就可以-他早已不是那种傻乎乎轻易结交盟友的类型,官方认证过的也没用。

尸体有些凄惨。不像索命咒直接作用于灵魂,麻瓜这边总是能够出现各式各样的外部伤害,血像Tesco节日促销大甩卖一样廉价。Harry抿着嘴唇扔了几个咒语检测咒,然后在忽然出现的红光里瞳孔紧缩。

黑魔法的痕迹昭然若揭。他看着死不瞑目的货车司机,中年人上翻的眼珠格外混浊,他知道清闲的日子也许要暂时结束。

“我猜这不是什么好事。”Ed说。

“至少你的猜测方向是对的。”Harry收起魔杖。“走吧,找地方具体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军情处的大楼一点也不神秘,电影里演的秘密基地除了胡扯的因素之外也跟正常办公的地点搭不上边-Harry很久前就将夜游精神发挥更甚,披着隐身衣溜进来参观不是新鲜事-谁让影片里演的总是那么神奇。

Ed将办公室的百叶帘合上隔绝掉外部视线。

“真要算起来应该是从三个月前开始。”他抽出好几个蓝色文件夹摆在桌上,然后顺手从抽屉里拽出一张纸。“给。例行公事,因为涉及到我们政府的重要人员,你需要签个保密协议。”

Harry快速地扫过纸上寥寥几行字,发觉到形式主义多过实际用途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7月13日一位议员在家中遇害,检测到桌上的酒杯中有害物质-小白鼠实验得出的结论,具体成分难以解释。”Ed将资料铺在桌上。“半个月后工党游行集会上出现袭击,根据线索追查到的人员声称对确凿的证据一无所知,测谎仪却显示属实。”

估计和一忘皆空逃不了干系。Harry一边浏览令人头痛的复杂报告一边想着,预想当中的工作量看来还要翻倍。

“还有8月底时东部的地铁站封锁事件。”Ed继续说。“实际上是炸弹威胁,监控录像毫无问题但那些炸弹就那么……突然出现了。”

Harry将手中厚厚的一叠纸质文件扔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让对面的人心头一跳。

“那这次?”他缓缓说。

“货车司机。他的背景平常到用不上十分钟的搜索时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加害内阁议员-就是这次最重要的受害者-没有威胁,没有动机,但议员的车载监控上清楚地显示司机目的性明确,就是为了直冲过来造成伤亡。”Ed说。

如果一定要做个猜测,夺魂咒是Harry的首选。他对黑巫师的了解恐怕强过任何一个魔法部里坐办公室的官员,提起令人惊慌的不可饶恕咒就像他念Voldemort的名字一样稀松平常。

“就这些?”他问。

“难道这些还不够?”Ed苦笑着说。

“觉得不够的不是我。”Harry向后靠着椅背,目光平静地直视桌子另一边的人。“三个月。我以为你们的职责就是发现并评估与魔法有关的事件然后在第一时间提交给我,而不是像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低龄儿童一样在整整三个月的毫无进展后再找人收拾烂摊子。”

Ed难堪地摸了下鼻子。被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年轻人教训不能归类为美好体验,但早就在救世主这里碰过一脑袋灰的经验让他明白不要在理亏的时候再找借口-上次某个对巫师态度不佳的小组成员是如何被耍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一点都不想体验魔法的神奇之处。

“你也知道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组长名头有多少水分,老大压着我也没有办法。”Ed吐起苦水说。“自己的案子不喜欢别人插手是各个部门的通病,有次我们和六处那帮家伙为了一个嫌犯的审问权都能差点在街头火拼,更别说涉及到国家议员的大案来找你们帮忙。”

“劳烦转告你的顶头Boss不如等什么时候内阁需要重组再来找我。”Harry没注意到自己讽刺的语气和现在的同居人如出一辙。

“拜托-”Ed举手投降。“你之前检测到了什么对吧?看在这个烂摊子有你们一份上。”

何止一份,跟黑巫师扯上关系从不是什么好事,这背后的水比看上去深得多-但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Harry盯着桌角的盆栽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什么都没有解释,看起来好像发生的事情不值一提。

“把第一个案子里酒杯中的液体给我一份。”他简单地命令。“等我验证完再说。”


*


战后的新魔法部经历了一系列的调整,现在的麻瓜情报处理与外交联络委员会与原先的魔法事故灾害司平级,算是麻瓜问题调整委员会的高级版本(在1999年政策改革后开始)。由于这次的事件并不是可以直接处理的情况-连一个可猜测的目标都没有-Harry不得不亲自来一趟魔法部,而不是直接扔给逆转偶发事件小组(Accidental Magic Reversal Squad)解决。

“你觉得和食死徒有没有关联?”开完会后Hermione将他拉到一边问。

“这样隐晦的作风可不像是那些家伙。”Harry说。

“真搞不懂这样做有什么好处。”Hermione怒气冲冲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进入到法律执行司,把那些支持纯血论的条律统统废除。”

Harry无奈地拍了拍好友的肩。

“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他想着案件中的几个关键词在脑中起伏不定,种种猜测没有一个算是简单。“如果不仅仅是巫师的问题……”

“什么?”Hermione没有听清,偏过头问他。

“我是说检测的问题。”Harry改口说。“我怀疑酒液里添加了属于魔药的成分,不然MI5不至于解释不清原料。也不知道圣芒戈能否查得出来,他们的专业可不是这个。”

“这个简单啊。”她奇怪地说。“你身边可是有一个现成的魔药大师,干嘛还要找别人?”

“可是他的魔力-”

Hermione用对付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坏学生那种斜眼瞥他。“说真的,他的专业技能不会因此有半点改变,你简直像是把他当做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来看护。”

“我……我什么?”Harry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谁用要留在家里做保姆的理由拒绝美好的周末姐妹淘时光,甜心。”她抬着下巴说。

“我可没那样说。我说的是需要做饭和-”

“担忧Snape的安全什么的我已经听腻了。”她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房子加了多少个保护咒语吗?就算是黑魔王去了也来得及你回去救场。”

而她知道好友的过度警惕从来就没有好过。从一开始连身边三米内靠近一个人都难以接受到不堪忍受嘈杂的宴会厅而狂奔到门外干呕,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将表面上的功夫做足然后潜到暗处。Harry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她再他妈清楚不过,在看过间谍影片后她陪他将房间里所有的边角翻个彻底比入室抢劫还要混乱,就为了找寻根本不存在窃听器。

那天她告诉他麻瓜不是敌人,他回答说不是只有敌人才值得怀疑,隔日抱回一堆讲述防护咒的书籍独自钻研。

“好吧,我会试着问问他。”Harry对女孩控诉的目光妥协。“改日补给你亲手做的黑森林蛋糕。”

“我还要提拉米苏。”她改变立场眨着亮闪闪的棕色眼睛望着他-在离开霍格沃茨无所不能的家养小精灵之后,没什么比有一个会做甜点的好友更赞,尤其是他做的还相当不错。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Ron分手是不是因为他总抢你的蛋糕?”

“Harry!”

得逞的救世主在被女孩揪住耳朵前跑开,在还没听到任何无力反驳的话时脱离她的视线-谁让他被捏在手心的把柄要更多呢。

他在回去的路上收回放松的微笑,路过中庭时已经敛好所有的情绪。一身便装的青年在众多穿着巫师长袍的身影当中格格不入,好像他原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Harry。”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住脚步。“没想到在能遇到你。”

除了他的前上级-傲罗司的现任司长还会有谁。他转过身打了个招呼,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条件反射地捻了一下。

“那边出事了?”司长随意地问。

“不是什么大问题。”Harry说。“来做个报告。”

“那就好。”然后司长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伴随着意义难明的深沉意味。“有时间多回来,这边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他说。

是指……什么?

直到对方离开到看不到背影Harry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单纯的客套话和隐含深层讯息这两种判断间摇摆不定,然后大厅中央的魔法钟传来整点的清脆撞击声。

他看了一眼时间,走向接通了对角巷的壁炉。


*


当Harry拎着一只整体为黑灰色、肚皮有点白的猫头鹰回到家(等等,他什么时候起用上这个词了?)时,Snape似乎刚刚从工作间出来没多久,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魔药气味-可惜凭他的水准无法准确辨别出那到底是什么。

“我想……可能需要。”他轻轻晃了晃笼子说。“这样方便些。”

Snape的惊讶好像胜过了对饲养宠物的反对-他的声音明显比往常的凌厉回击要迟疑一些,“你-”

“我会好好养它。”Harry立刻补充说。“如果你允许的话。”

其实他有点想念雪白的Hedwig,但从没想过找一个替代品-那个可爱的姑娘永远是他独一无二的信使。不过他没敢对Snape说这只是送给你的这种话来增加尴尬,而他确信Snape能够领会他的意思-这当然是不用怀疑的。

“允许。”Snape重复了一次这个词汇。“如果不是对你的造句能力早有体会,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以至于让你觉得事事都需要经过我的批准。”

Harry忽然间毫无缘由地觉得脸上的热度有点可疑-这反应不太对。他匆匆穿过客厅将笼子放到窗边,装作自然的样子。猫头鹰圆圆的眼睛对着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不敢回头。

“如果我养只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他不假思索地回嘴,然后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奇怪的是Snape对此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你尽可以试试看,Potter。”他只是这样回了一句。

而整个晚上Harry都觉得自己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的神经被挑动起来心里飘得发慌,直到他切到手指后被Snape赶出了厨房(也许还附带几个轻蔑的句子)-被赶出厨房几个大字轰轰烈烈地翻滚在他的大脑中央,和案板前挺直的黑色身影合成了一阵狂风把他搅成了一团糨糊。

“又需要你拯救世界?”Snape问。

Harry反应过来时震惊地发现他们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客厅里-他到底是怎么安然无恙地过渡到这一步的?Snape为他做饭(我不想饿着肚子还要来收检你的尸体,小子)?而且好像还不错?

“什……什么?”

“别再刷新蠢货的释义,不然牛津词典会跟不上改版速度。”Snape说。“你魂不守舍的程度举世罕见。”

Harry很快领会到他的意思然后接上,“不是。”他摇摇头试图甩开另外的杂念。“再有一次我也不干了,谁爱当英雄我举双手赞成交付世界重担,包括破釜酒吧免费的黄油啤酒和喋喋不休的记者追踪。”

Snape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别这样,我现在的理想可是能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Harry干巴巴地说。“虽然目前来看希望渺茫。”

然后他将今天下午得知的整件事叙述了一遍,可怜的保密协议被无情抛弃-反正又不是赤胆忠心咒。

“……就这样,最后他们初步认定是看麻瓜不顺眼的血统论狂热者干得好事。”Harry从兜里掏出一个袖珍型的试剂瓶放在桌上。“虽然办公室分了两个傲罗做调查,但这事儿还要算在我头上。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想如果这里面有特殊的魔药材料,或许能从货源上追踪。Hermione说交给圣芒戈不如找你。所以你……能帮忙吗?”

他问得很谨慎,好像随时准备接收到拒绝的讯号。

“Granger的判断将节省你不少时间,很难保证治疗师会对此做出有效的定论。”Snape拿起瓶子打开闻了闻,然后又合上。

“这么说你答应了?”

“别问蠢话。”Snape注意到年轻人脸上明显的惊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你用了‘他们’,我假设你有不同的判断?”他指出。

“嗯……或许。”Harry思量了一会儿。“其实有一个最明显的破绽,纯血统支持者不像是会对麻瓜事物如此了解-说真的,有几个巫师知道炸弹是什么?而且这方法未免太过拐弯抹角,巫师如果想干掉普通人有太多种更好的方法。”

“不如说他们根本不会选在这个时候。”Snape意有所指。“这是最糟糕的时期。”

“是啊。”Harry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很清楚纯血论的衰败程度,以斯莱特林的审时度势不可能在这种时期走出这一步。“但他们就是那样认为,好像有什么坏事都该落在同一个人头上。”

“比起真相,人们更愿意相信最容易找出的合理借口。”Snape平静地说。

“所以就能忽略显而易见的事实?”Harry的声音忽然冷下来。

他早就受够了这些,一路走来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和偏见言谈落在他的身上,话题的风向随着每一件小事倒向不同的方向,需要的时候将你当做救世之星,怀疑的瞬间就倒戈相向用铺天盖地的阴暗猜测重重压下-多么可笑。

“很遗憾,这是你不得不接受的课程之一。”Snape对他说。

Harry回视他,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Snape正是对此有几乎一生的深度体验的那个人-施加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误解和不公难道会比他少吗?况且你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听到心中有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你也是

愧疚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甚至感受到了疼痛,在肋骨保护下的位置传来。Harry说不清为什么这一次会有所不同,砰砰跳跃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好像许久以前他对着Snape的尸体-至少他以为是-手足无措的时候,禁林里阴暗的光线和刺骨的风,他身体中的某个角落不甘地呐喊。

“我知道。”他艰难地维持表面上的沉稳,将一定会有所冒犯的歉意吞入腹中-与其说些好听的漂亮话,不如在实际行动中证明。他听过的保证太多,到后来就学会不再轻易相信无力的说辞。

“我猜你有更实际的见解?”Snape探究地打量了他一小会儿,好像他不确定是否该这样说。“既然我们难得在某一问题上达成一致。”

Harry忍不住为对方难得的委婉而微笑,之前不自觉蜷起的手指放松下来。

“我认为有麻瓜的参与。”他直接说。

“这真是……大胆的假设。”Snape的嘴边卷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是觉得有趣。“继续。”他示意说。

“这真的是最坏的猜测了,但我不得不想巫师与麻瓜通力合作的可能性。”Harry说。“但是下毒?地铁站安炸弹?夺魂一个货车司机?太低级了,我猜在这些事里更有可能的是麻瓜占了主导,而且不够了解作为工具的巫师。”

“我不得不说,一般而言麻种巫师会更为优先地考虑-大多时候他们一样不具备巫师的思维方式。”Snape不紧不慢地挑出疑点。

Harry点头。“所以才说是最坏的猜测。我有让人去核实返回麻瓜社会生活的巫师是否有可疑之处。”

他没说的是有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模糊地聚集-他情愿是自己时不时爆发的被害妄想在捣鬼,谍战片看多了的后遗症-总不可能每次的阴谋都是冲着他来吧?

“不说这个,少我一个不至于世界毁灭。”Harry不负责任地挥挥手。“话说回来,你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去对角巷帮你带回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

“这个嘛,我不确定。”Harry不怕他的瞪视。“你失去魔力的事情没有公开,而招人讨厌这项优良品质可不是我逼你的,这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还真是多谢关心了。”Snape危险地降低了音调,让不怕死的青年打了个寒颤。“我一定会把完整的清单交付到你的手上,Potter。”

事实证明真的不要养成挑衅小心眼的男人的习惯。

第二天Harry拿着糊到脸上的长长列表有点想哭,他敢用有限的学识保证其中很多东西都出于报复与刁难的目的而存在。但是他没有再去挑战魔药大师的底线,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将纸张叠好揣进口袋,并没感到太多的为难。

也许是因为伦敦连绵不断地阴天难得迎来透彻的光线,Harry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好过初次抵达霍格沃茨时的震撼,好过骑着飞天扫帚在天上横冲直撞的自由,好过他短暂又坎坷的人生中经历过的任何一段时光。


*


Harry的日常工作又多了一项,那就是给猫头鹰准备零食。他对此没什么不满,因为Snape用了不到三天就解析出那份酒液中的成分,而圣芒戈那份至今仍旧毫无头绪,这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整天来去匆忙的充当搬运工的信使-Harry颇有先见之明地为小家伙施了不会被麻瓜察觉的咒语。

结果当中拗口的名称一大堆,总之确认了是有魔法材料,他不知道Snape是怎么做到这么复杂的工作-那可是放了三个月的可怜物证。其中几种较为特别的材料来自于翻倒巷,他让被分派来的两个傲罗去查查看,没有抱多少希望。

涉及到黑魔法的事情都不能算轻松,战后从办公室分成独立一司的傲罗不能够置身事外。但因为与麻瓜牵扯的缘故,魔法部长Kingsley*将案子的指挥权交给Harry,昔日并肩作战的情谊让他压下了某些人对救世主年轻程度的不满。

Harry对此并无太多感觉。工作占用了一些时间,两星期后又发生了一起疑似有巫师痕迹的麻瓜事件,MI5那个秃头的老大勉为其难地同意Ed的提议让Harry参与到他们的工作当中。

尽管如此,Snape仍对年轻人的忙碌程度保持质疑,因为后者总是有时间回家做那些枯燥无味的琐碎事项浪费时间,好像家养小精灵的工作忽然有了重要的人生意义。

“那你又哪里来那么多魔药要熬?”在一次回应质疑时Harry边洗碗边问。

“你大概不会懂维持生计与兴趣的共通性。”Snape随意地回答。“我下半生的生活保障正建立于此。”

Harry想了想自己金库里小山一样的金加隆还有银行账户上暂时无需担忧的余额,很明智地没有感慨他拼了七年小命赚来的奖金数额有多丰厚,以及把我养你的奇怪念头及时拽住按了下去。

Snape的生活方式简洁明了,并且异常安静-似乎离开了霍格沃茨活力旺盛的小动物们之后他的生命中就只剩下魔药和读书两件事可做,前者自然发生在工作间中,有时Harry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节目时会对着那扇阻隔了草药味道的门发呆,电视机里咬字清晰的播报沦为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

“你到底有什么事?”Snape重重地叹气,刚刚完成一项订单后的疲惫感让他懒得跟不在状态的男孩斗嘴。

最近他们已经在大多数时候处于免战的和平状态,主要是生活中的救世主出乎意料地乖顺-Snape对这个判定好几次挑眉,最后勉强在还算舒心的日子里不情愿地承认这一点。

“我在想劳动服务。”Harry向门那边张望。“你以前总有很多材料需要处理。”

Snape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所以?”他问。

“你看我也很空闲。而且简单的事应该不至于给你造成太多损耗。”

“不说简单这个词是否符合你的能力范畴,Potter。”Snape不禁怀疑眼前这个青年是别人假扮,但他最不可能的就是认错Potter家的小崽子。“你做出这种牺牲来入侵我的工作空间到底有何目的?”

“因为我越来越看那扇门很不顺眼。”Harry提出严肃的指控。“我已经好几次忍住拆门的冲动了,说真的。你在里面我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随便你安什么病症的帽子在我头上都好,我不可能一边想魔药事故的八百种处理方法一边干别的,为此我宁愿去跟你那些迷人的长角蟾蜍斗智斗勇,也不想在这里让胡思乱想啃掉我的脑子。”

Snape简直被这不讲道理的理直气壮惊住了,甚至不知道该先批评哪一部分。

“你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格兰芬多,Potter。”过了好久他才总结说。

“我还能更无可救药一点。你还要我求你吗?我告诉你我真的干得出来。”

Harry看着他,绿色的眼睛有些暗。他对这种感受的来源毫无头绪,但至少他确认与Snape隔离开就是事情的导火索-也许只是很难接受再一次的失去,这种过度的紧张感需要时间来缓和-他这样安慰自己。

“你会后悔的。”Snape凝视着他,深刻地。黑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快速地划过。

Harry多次做出巨大贡献的直觉告诉他这事绝没那么简单,但格兰芬多总有一项普遍突出的能力-

“那就给我一个后悔的机会。”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


对黑巫师的调查暂时进入瓶颈,巫师这边一直倾向于以狡诈著称的斯莱特林,Harry冷着脸让他们没有证据就闭上嘴。至于MI5也遭遇挫折,实验室里的高级设备对来去无踪的巫师无可奈何。

Harry夹在双方中间地位微妙,连Snape都能够从预言家日报上的影射报道中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救世主的新闻重回版面,记者将小道消息歪曲解读,年纪轻轻的黄金男孩无意中再次成为话题的中心。

“别那么看我。”Harry在切白鲜时说。“他们又开始乱写了?是不是说我精神错乱、偏袒可恶的毒蛇们,顺便提一下我捉摸不定的行踪有多么引人遐想。”

Snape将日报放到一边,视线从青年成熟许多的侧脸落到对方正熟练处理材料的手上,骨节明显,稳定有力-很难想象这双手曾经会颤抖到拿不住一根轻飘飘的小木棍。

他想起Minerva寄来的第二封回信:很高兴你还是这么关心Harry,他的状况确实难以讲清,那孩子似乎很排斥别人的接近(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Granger小姐曾经悲伤地向我讲述了这一点,可想而知在他干脆地同意接受你的入住时我有多么惊讶,我想你对于Harry的意义是极特殊的存在。你需要知道,战争结束后并不是想象当中那样风光,也出现过某些不友好的传闻,具体请看一同寄送的剪报。至于你询问的事情,我与傲罗的司长进行了沟通,他有权并实际地拒绝了调阅Harry任务报告的请求。我会再次尝试。最后祝你们生活愉快,请照顾好他。

而一年前的剪报内容令人不快,捕风捉影的流言与故意截取角度的照片-那使得救世主看上去好像离疯掉不远,精疲力竭的姿态和警惕阴郁的目光-底下的评注刻薄又尖利:我们的英雄正走在失控崩溃的边缘,他是否会因此踏上神秘人的老路?

与这种程度的污蔑相比,现在的Potter能够语气轻松地跟他讲话也就不奇怪。

“你对斯莱特林的宽容确实会让一些人出乎意料。”Snape说。

“你教会我不要被表面上的东西蒙蔽双眼。”Harry回给他一个微笑。“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故意偏袒。”

“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不是明智的选择。”

Harry将切好的白鲜整齐地摆好,对自己没有浪费材料这一点感到满意与欣慰。

“我又不要统治世界,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他无所谓地回答。

Snape对此说不出特别有力的反驳。

“与其在意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不如想想马上到来的万圣节。”Harry率先转移了话题。“虽然我们没有霍格沃茨那么热闹的晚宴,但我想南瓜灯还是可以做到。”

“Potter,你敢-”

“或者你更愿意我跟你玩trick or treat的把戏?”


万圣节前一天铁三角聚集在咖啡店里-别问为什么,看看Hermione盯着罪恶的甜点柜时那种目光,Ron抱着冷饮不敢对地点的选择提出质疑。至于Harry?他对女孩的溺爱(Ron一定要这么说)不止一次招来好兄弟愤恨的白眼。

“先说好,这次不算数。”Hermione在不舍地回到座位上时对抱着冰咖啡的闺中密友说。“你欠我的一定要亲手制作来偿还才行。”

Ron幸灾乐祸地对好兄弟露出八颗牙齿,然后后脑勺被女友敲了一记-Harry都懒得问他们在什么时候复合,反正每次分手都持续不过三天,他早就见怪不怪。

“你说了算。”Harry无奈地说。“只是没办法在家里招待你,不然Snape大概会把我扔到坩埚里煮。”

“能活到现在我真的佩服你,伙计。”Ron夸张地说。“我简直无法想象你到底过着多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我觉得还好。”Harry喝了一口味道过甜的咖啡。“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找我麻烦,事实上有时候我故意跟他斗嘴还蛮有趣的。而且他好像什么都懂,我每次看些乱七八糟的书都能跟他说上两句,我还挺享受这种生活的。”

Ron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

“Hermione作证,上次他还帮我检测魔药呢。”Harry继续摧残红发青年的幼小心灵。“我赶不及回去时他还有替我做饭,可惜在打扫卫生这项事物上我们没能达成一致,他坚持让我用清洁咒,直接导致会发出噪音的吸尘器没了用武之地。”

“咳、咳咳-”Ron呛得脸色通红,接过女友毫无诚意地丢给他的面巾纸。“你说-”

“好好吃你的冰激凌。”Hermione斜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上午开会时Kent语气不太对,你得罪他了?”

Kent是参与调查的傲罗之一,极度讨厌斯莱特林。

“可能是对我的立场有所不满吧。”Harry耸肩。“再加上我年龄比较小?”

“蠢货。”Hermione屈尊给出一个评价。“不用理他。”

这时Ron刚刚竭力把Snape的居家生活二三事翻过去,赶紧加入新的话题。“说到最近的新闻,前几天我爸还在一个纯血小家族成员那里查到被滥用魔法的麻瓜物品。”

“你说什么?”Harry放下杯子追问。

“哦,就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好多彩色的线,还有一个小屏幕上面的数字在倒计时。不过我爸怕有什么意外就直接在倒计时完成之前把东西拿到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处理掉了,后来询问时那个人对此一问三不知。”Ron说。

Harry跟Hermione对视了一眼,隐约觉得哪里有些问题,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如果那是定时炸弹-很大可能是的-那么如果没有Weasley先生横插一脚就会有人伤亡,而且还是纯血,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些陷入极端的“正义人士”。可Harry想到上次在魔法部司长对他说的话,忽然觉得这好像应该与麻瓜受害事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你那是什么表情?”Ron用钢制长勺的尾端戳了戳他的胳膊。“严肃得像是思考人生大事。说起来Ginny还有提到你,她问我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Hermione在往嘴里填奶油时含糊地插了一句。“她不是有了新男友吗?”

“是啊是啊。”Ron点点头回她。“可能是女孩子的攀比心,我哪里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她对Harry的情感状况依旧很热心,似乎怀疑他是因为某个人移情别恋。要我说哪有什么人啊?他成天最上心的除了那个老-行行,别瞪我-除了Snape就没别人了。”他又转过头说,“听到没,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Harry的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多谢关心。比起这个我还是先想想怎么搞定南瓜灯吧,明天可就是万圣节。”

“你确定Snape不会把南瓜扣在你的脑袋上?”Hermione忍不住笑起来。

“那我就做一个月的南瓜派给他吃。”Harry狡猾地说。


最后Harry又是掐着时间回家,Ron笑话他说像个被严厉管教的可怜小孩,然后甜蜜地跟女友过起二人世界。

Harry没有解释说其实他出来太久也会心慌,心里总会担忧家里出现什么危险-梅林知道能够个什么鬼危险。Dr.Green说他太过缺乏安全感,又难以信任他人,结果现在一下子把所有的依赖都堆到了Snape身上-他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如果Dr.Green知道那个男人给他的童年留下多少阴影就不会这么想了-好吧,现在看来也算不上什么狗屁阴影了。

而南瓜灯的制作如期进行,他打定主意要在家里增添过节气氛以弥补学生时状况百出的万圣节。节日当天他在跟南瓜搏斗了一整个钟头后无奈地下楼请教乐于助人的安德森太太,后来他拎着两个表情各异的空心南瓜胜利地爬上楼,Snape板着脸看他在里面安好蜡烛点燃,橙黄色的火光将男孩的微笑映照得格外柔和。

当天晚上他们一同挤在厨房准备晚餐,虽然魔药大师的借口是为了制止某人做南瓜全席的冲动。Harry在煮菜的间隙抬头看向正认真搅拌沙拉的男人,忽然想要一辈子留住这样的时刻。

他以为这会是完美的一天。

他们在餐桌上谈论起以前的万圣节是如何悲惨,Harry对小时候的倒霉事迹愤愤不平,并决心以后的每一个节日都要过得舒心惬意,Snape皱着脸对桌子上那个直冲他咧嘴的南瓜举杯,对自己直挺挺走歪的生活绝望地叹息-但这从Malfoy那里打劫来的红酒还算不错,至少挽回了一些他对无望生命的渺茫信心。

Harry抿着深红色的酒液恍惚地想他之前到底是想要一辈子什么。

打断他的是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他接起电话想要说一句节日快乐,但Ed急促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东区发生自杀式爆炸的恐怖袭击,伤亡人数超过三十。现在,我们有一个嫌犯。”

“这么快就有线索?”Harry冷静地说。“你现在打来,我猜和我们有关。”

“那个人,是Severus Snape。”遥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有人在去你那里的路上,你要小心……”

Harry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维持着静止的姿态好几秒钟,血管里好像有寒冰一寸寸蔓延。

然后他在听筒里担忧的询问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他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Snape敏锐地察觉到不同。

而Harry很好奇自己如何还能在这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在惊闻如此重大的指控之后。他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到底是如何指向这一步,或者说有多少证据在支撑着这个观点-他不需要,早在两年前的威森加摩审判庭上他就知道人类究竟能够冷酷粗暴到何种地步-那时重伤昏迷的Snape还无声地躺在被严格看守的病房里,他一个人面对五十位身穿紫红色长袍的审问者在口舌利剑之中维护间谍先生摇摇欲坠的名誉。

但他还是没有很好地控制住在千分之一刹那间从心脏处猛地冲天而起的愤怒与疼痛-玻璃酒杯被狠狠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操。都他妈是婊子养的混账

他克制着自己因怒火而产生的颤抖。窗外传来讨要糖果的孩童恶作剧成功后的笑声,南瓜灯中的火苗安静地燃烧。他看了一眼地上四散开的锋利碎片,然后抬起头来尽力平稳地发出声音。

“有人送了我们一份大礼。”他说。“我在想,阿瓦达和钻心剜骨哪一个是更为礼貌的回复方式?”



TBC

*Kingsley Robards:原属凤凰社,很会与麻瓜相处的黑皮肤巫师。原著中1998-2017任职魔法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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