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us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SSHP] The Mortal 三

【三】


*


这有点像是麻瓜社会当中的种族歧视。

白人对黑人,本国人对外来者,套用过来在巫师对麻瓜上似乎没有太大区别。或许因为相互隔离的缘故使巫师群体没有机会从社会层面直接奴役、迫害麻瓜,但巫师对麻瓜的轻视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这是力量层面和精神认识上的绝对碾压,不论是极端的黑魔王还是倡导平等的麻种都会拥有的优越感-区别只是程度的深浅而已。

所以说对于一个正统的斯莱斯林出身、追随过黑魔王、对麻瓜最深刻的认知来源于绝称不上愉快的童年、拥有坚定意志与绝佳天赋的巫师来说,让他接受麻瓜的事物简直……简直比他妈的跟Voldemort干架还艰难。

Harry觉得他亲爱的PTSD都要被折磨回来了。

事情是从一句“我们应该去逛街。”开始的。当时Snape的眼神大概可以翻译成感谢你用精妙绝伦的智力给我枯燥的人生带来绝佳幽默啊Potter。

“我是考虑到你或许需要补充一些生活用品,我只准备了基本的。”Harry头痛地说。“恕我提醒,你也许已经永久性地……我说暂时,也许暂时跟魔法要告别一阵子,这期间就只能按照麻瓜的方法来。”

“我并不认为有什么麻瓜物品需要补充。”Snape直接了当地拒绝。

“不,你当然有。”Harry看着他熟悉的着装说。“首先,你需要衣服。我猜你的行李当中都是巫师袍?我的变形术一次最多维持三天-不客气,这门课程我学的还行-但我认为你会介意每次出门都由我来施咒。”

“要让你失望了,Potter。”Snape讥讽地指出,“我可没有你那么丰富多彩的社交活动,无需为如何装扮成一棵圣诞树而费心劳神。”

Harry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红绿相间的条纹T恤。

好吧,仔细想想让Snape上街购物好像也有些强人所难。Harry这样安慰自己,即使Snape只是为了某种需要而穿梭在市区街道上,他都想象不出那应当是种什么景象-所过之处如摩西分海(是的别惊讶他好奇时读过《圣经》,空闲时间如此之多)般壮观?

这个好笑的画面没有给他带来有趣的感受。Snape像是被困在了缝隙当中,不适合魔法界又无法融入麻瓜-想想所谓哑炮的处境-尽管他的能力即使去掉魔力的部分也能够凌驾在普通巫师之上。但现实就是这样,Snape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无比成功,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不受欢迎的角色,这种时候放他回巫师界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很快一种无处可归的同感涌了上来。但Harry知道他不曾像Snape这般无力过,就算是在最糟的时候他也还能用四分五裂发泄情绪,他的兄弟好友愿意为他敞开怀抱,而Snape高明的冷漠躯壳隔绝了一切-包括所有的恶意与善意。

他大概是唯一能够并且愿意做些什么的人了。慢慢来,他提醒自己。

不过就在Harry打算先放弃逛街这项活动之际,他忽然想到某种情况。“在学校放暑假时你是如何生活的?”他好奇地问。“我是说,如果你住在蜘蛛尾巷,显然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来。所以你会做饭?”

一旦想到这一点,Harry就管不住他的思维无限制地发散开来。他以前从没想过Snape会怎样生活-无非就是在阴森的地窖面对坩埚,或者在被评判为灾难的论文上给出尖刻地评语,再没别的了。

“我想那至少比两个月不吃饭要简单。”Snape说。

Harry将那转换成一个简单的是。“所以你……你还会出去购买食物。”他在脑袋里自动演绎起Snape在货架间挑选食材的样子,有点新奇,但不是不能接受,如果把货架上的东西换成魔药材料的话……

“停下。”Snape不耐地打断他。

“什么?”Harry茫然地回过神。“我没说话。”他抗议。

Snape冷笑。“是的。但阅读你的脸完全可以替代摄魂取念。”

好像还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似的。Harry揉了下脸想。提起这个他就条件反射地想起大脑封闭术,以及五年级时他们两个就差互相弄死对方的课程辅导。于是他决定直接略过这段。

“好吧。”他说。“你不想去那我带回来给你。”

“Potter,你的字典里到底因何缘故没有收录‘不需要’的释义?”

尽管Snape的观点如此明确,最后他还是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Harry将其中一大半推到Snape面前,表情既镇定又无辜。后者对此只是施舍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就移开。

“我买了书,那种学术性的、我根本看不懂在讲什么但据说很厉害的著作。”他说。

“我严重怀疑麻瓜和巫师的学术性有几英寸的重合之处。”Snape分毫不感兴趣。

“我在哲学类书架上拿的,它们看起来就像你时常拿的厚重书册一样迷人。”Harry眨着眼睛,“还有对角巷刚出的魔药研究新刊。”他慢吞吞地补上一句。

前任教授的目光移了回来。

救世主将袋口处幼稚地打了个死结。“想要就全部拿走。”他扬着狡猾的笑容说。

Snape看他的表情值得终生留念。但不论如何他知道他赢了,当Snape怒气冲冲地拎着东西甩上房门之后,他笑得脸都要裂了-尤其是后来他发现那些以黑色为主色调的衣物(他偷渡了几件墨绿色和深灰色的进去)真的被用在了正当地方-即Snape的身上,这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让他将餐桌变成了各国食谱展览大会。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几天内他深刻体会到了斯莱特林的记仇程度和报复手段-为此他几乎想要感谢当年Malfoy的手下留情-在经过对比之后,明显Snape更胜一筹。

坚持禁用魔法在生活中最直观的后果就是你要亲自动手打扫房间。Harry原本将这项任务用来充当某种帮助平复心情的途径,但多了一个人在一旁用毒液浇灌之后-Snape总有办法对他的每一个举动设法做出尖锐的批判-他只剩下一个感受。

去他妈的。

但他绝不认输,绝不。格兰芬多的坚持在发挥余热,他开始将精力耗费在为Snape介绍麻瓜用品上,从电视机到空调,移动电话的各项功能,唱片机的美妙音乐,他在屡战屡败当中将这些渗透进Snape的认知当中-很难说究竟有没有一丁点成果。

他也不是非要这么烦人。

Harry抽空去了圣芒戈,他在与治疗师的交谈中了解到更为确切的信息,发生在Snape身上的魔力消逝几乎是不可逆的。Nagini属于魔法生物,他当初作出的救助举动虽然抽离掉了部分毒液,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对任何一位巫师造成重创,Snape在身体健康上没有损伤还要归功于他强大的魔力。

这宣判了Snape的余生。而他,魔法界的救世主,被这个男人保护长大的男孩,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看似冒失地将那些也许会有所助益的东西一点点融入他们的生活当中,并在内心抱有对Snape能够恢复的微弱希望同时愿这些有一天都不再需要。

虽然他真的快要被搞疯。

“你这是种族歧视。”Harry在又一次的争论当中败下阵来。“麻瓜并不是一无是处。”

“我从未那么说。”Snape漫不经心地回应。“而且我没有。歧视与藐视有本质区别。”

操。所以还是他妈的高等族群对低等生物的无情俯视。就跟Snape在智力上乐于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抨击一样-拜托普通人类到底要怎么理解乌头切成1毫米与2毫米细丝在功效上会造成哪种反应之类的事情?

“那你说说看你在看什么。”他指向Snape手中那本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麻瓜书籍。而且你昨天就在看了,今天还没扔掉。别以为我没有发现。”

“我怎么会惊讶呢?恭喜,你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世界有救了。”后者翻过一页。

Harry没理会习以为常的冷嘲热讽。“所以你认为麻瓜还是有可取之处。”

“在任何时候知识都值得被尊重。我想你很难理解这一点,Potter。人类的智慧不会因身份发生改变。”

“那你干嘛那么抵触融入麻瓜生活?”Harry问。

“拜你所赐,我以为我已经悲惨地生活在麻瓜的包围当中了。”

“那不一样。你这一周都没有出过门,”他强调说,“安德森太太还问我你是否生病。”

Snape从书中抬起头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在书页上方交叉。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你干涉我生活的权利。”他不留情面地指出。“还是说你终于要对自己说过的话反悔,我毫不意外。”

这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关心。Harry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懂了。”然后他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用水果刀削皮。他知道界限在哪里。

红色的果皮一圈又一圈落下。比处理魔药材料要简单,他能够保持不断到最后,只要足够专心。

“Potter。”

被点名的青年轻轻发出一个询问的鼻音。

“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做?”Snape微微蹙着眉问。“别告诉我你的工作就是整理家务。”

其实也差不多,他就是来这边休假的欸,拯救世界的报酬不是吗。

“如果你是指委员会那边,真的没有多少事情。”Harry解释说,“刚开始时确实常出状况,回来定居的巫师会偶尔管不住自己,魔法总是让人难以克制。但比起处理那些小事故,我最常做的是为此写上各种书面报告。不过这几个月已经好多了。”

“于是你就将时间消磨在毫无意义的虚度当中。”Snape看着他低着头的侧脸说。

Harry的嘴唇微动,然后又抿住。他看着断掉的果皮,轻轻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咔嚓一声咬下一大口。

“你赶人的方式真特别。不过,我有读书。”他听到一声嘲笑时耸耸肩,“经验虽然告诉我们某物是如此这般的状况,但并不告诉我们它不能是另外的状况-看,你惊讶了。很耳熟是不是?你手里那本书我也有读过。”

Snape审视地看着他。当然,还有一点意外。

“我还照顾你。”他继续说。这回嘲笑变成了怒视。“我可是你的担保人兼引导人,记得吗?忽然掉到这种环境的困难之处我深有体会,太多陌生的东西了,而我要确保你在没有我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话立刻造成了应有的效果,那就是另一侧传来的冷言冷语。

“事实上,在你出现后生存才变成一个如此之难的命题。”Snape挺直的脊柱稍微前倾。“以及够了,Potter,收好你的怜悯和过剩的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Harry轻声重复。

“不然是什么?”Snape问,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暴躁。“我可悲的人生还不需要别人来拯救,尤其是你,Potter先生。”

“……那还真是抱歉了,我以为你早在九年前就认清我有多讨人厌了呢。”Harry将果核扔抛到垃圾桶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顺便说你的解读完全错误,我为什么要怜悯一个有力气把我批评到抬不起头的人。我是在做我的工作,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

狗屁。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选择把人扔到其他地方然后撇下一份《麻瓜生活指导手册》就算交差。

“包括把每天的饭菜变成圣诞大餐、提供一整箱还没拆封的不同种类影音碟片、除了购物之外不踏出房门一步?”Snape显然是没有被骗到。

Harry沉默了一下。“那是我的个人爱好。”他有点底气不足。“你就不能……梅林啊,你就不能看成我是在单纯地表达善意吗?在我们都经历过那么多之后?”

他自暴自弃地躺倒在长沙发上,毫无礼仪可言-但在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善意?”Snape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我看不出任何必要。”

“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这些年对我做的那些。”

“感谢我把你的脸踩在烂泥里?”Snape立刻回击。

怎么能有人这么难搞。Harry在心里默念冷静,你早知道他是个混球了不用太过惊讶。“就说你努力保住我的小命那部分吧,别提醒我还要算你羞辱我的旧账。”他说。

沉默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

Harry能够从Snape无声的肢体语言中看出挣扎与防备,好像他的靠近是某种带有敌意的侵略,让人不安。他对此无话可说,因为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为此他正打算弄清楚,Snape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靠近,这一点都不合常理

“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本身没有任何关系,那完全是出于某种利己的目的。”Snape缓慢地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些句子。“你不欠我任何东西。甚至事实正处在相反的状况,即使是我,也不会忽略你为我做的事情-能让我继续在这里呼吸的原因。”

这算是一个隐晦的感谢?Harry躺在那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说,“不,不是那样。我那天对你说的话……我不否认,但同时它完全是片面的。我知道你犯过的错,但你弥补的方式……你本可以不做到那种程度,而我也确实因你的教导受益良多。”

Snape颤抖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我?受益?这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Harry腰腹用力坐起身来,他转向Snape的方向说。“只是时间上和你理解的有所不同。当年我的确非常恨你-恩,这事儿我们一人一半,我是不会特意为此道歉的-以致于忽略了很多你试图传达的信息。总之,在我做傲罗的时期里会经常回到过去的记忆里寻求帮助,你……帮了大忙。”

“那不是-”

“那多次挽救了我的性命。”Harry温和又坚定地打断他。“至于说我做的就太不值一提,大多数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无动于衷,你无需为此有任何负担。”

有那么一会儿,Snape好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缓慢地沉下肩膀,将自己陷入扶手沙发当中,目光落回腿上的书本但没有明确的焦点。

“大多数人。”他的声音如此之低。“都不会在那时选择救一个食死徒,更别提他还杀了Dumbledore。你不清楚全部,Potter。我所做过的错事,绝非仅限你所知。”

大概与Voldemort鼎盛时期的追随部分有关。Harry不着边际地想,看向窗外明亮遥远的天空。但那又怎样呢?对与错在这战争的整个过程中已经难以明确审判,每个人都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做出选择,正确与否不过是相对而言。就像他无比感激父母的保护与爱,却永远无法谅解父亲对Snape做过的事-那一天,他几近绝望地想着-他爱James,但他不会因此原谅。

Harry很清楚在一圈旁观者中当众受辱是什么感受,可他承受的仍不及Snape所遭受半分。他甚至曾经设身处地-如果是他,在受尽残酷的屈辱之后,真的……不会选择当时强大而富有魅力的黑魔王吗?

过去的已经无力更改。这世上的事情永远都没有真正的对错,前因与后果一环扣着一环交缠错落,而他用了很久才明白这些道理。往复的回想会带来无尽的折磨,有些事情注定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我知道。”他平静地说。“相信我,在你沉睡的时间里足够发生一些能让我理解这些的事情。我没有在说你是一个好人,先生。我是在说,您不欠我任何东西。”

都结束了。他静静地凝视着Snape。那场战争,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保护与误解,上一辈遗留的愧疚与自责,侮辱与不公,救赎与责任,背负在肩膀上的整个世界的重量。这些全部都该结束了。

Snape的目光牢牢地定在Harry身上。

他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但又没有发出任何音节。他的手指在光滑的书页上收紧,身体似乎向后陷得更深。然后慢慢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飞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多年不曾融化的铜墙铁壁。

这是Harry所见到过的他最脆弱的样子。Snape全身的肌肉都纹丝不动了,连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查,他凝固得好像一尊雕像,姿态坚不可摧,但Harry就是知道这是唬人的假象。也许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忽然之间失去重担的解脱,这些揣测在心中翻涌,但他就只是认真地回望着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

“为了什么?”Snape的声音传来,充满疲惫。“你说的善意,Potter。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这种猜疑化成细密的针脚扎在Harry身上。他不觉得疼,只是有种酸涩的感觉,难受的要命。他知道这种感觉,在没有信任的基础上建立的利益关系,太多人因各种目的对救世主有所图谋,那些友好的讪笑曾让他差点毁了整个宴会厅-而在Snape的生命中已经把此当做常态。

他有Hermione,有Ron。Snape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说没有企图,你可能并不相信。”Harry说。“我想……搞清楚一件事。”

“具体。”Snape用果然如此的语气说。他的防备恢复了-也可能没那么严丝合缝。

“我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听着很蠢。“如果我知道,就不需要疑惑了。”他继续说。“是关于你。很奇怪,我原本认定你的到来会引发一些可怕的事情-不是在责怪你-是我。这两年……我出了一些问题,也算是我离开巫师界的部分原因。我以为想起以前的事情会让我难以忍受,但出乎意料的是,你在这里反而让我觉得……安全?”最后一个词被很不确定地吐出。

预想中的得寸进尺没有出现,Snape的困惑绝不比他少,对错过两年时光的好奇无限增长。“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轻声问。

“我……我真的不知道。坦白讲,这一周是我近年来最安宁的日子。没有了那些……”吞掉了几个音节,Harry说。“我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发誓。我们就正常相处,你把我当成……。这样可以吗?这就是我的全部企图了。”

“就这样?”

“就这样。”

Snape深深地看了他一眼。Harry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预想当中的恶毒评论没有如期而至。那么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Severus Snape和Harry Potter之间-真正的开始。

“这可能会是非常不明智的。”Snape最终说。

Harry微笑起来。

“我觉得听上去不像个拒绝。”他说。


后来的几天里,一切好像都很平常。只是偶尔,Snape看着Harry的眼神有些奇异,好像他才刚刚认识这个人似的,但又不是全然的陌生。Harry对此听之任之,不做多余的刺探。

猫头鹰依旧定时啄窗,Ron在字里行间表达出对同居事宜的震惊与敬仰,并表示对收尸工作的当仁不让。Harry将里面几句玩笑话讲给Snape听,后者慢条斯理地列出一连串可实施的谋杀方案,Harry无法不对其中的惋惜语气笑得乐不可支。

剩余的那个房间彻底被改造成了工作间-就像当初说的那样,Harry将支配权完全扔给了魔药大师。于是熟悉的坩埚又出现了,Harry为此给这个房间加了很多个魔咒以防止意外,禁用魔法的守则在Snape身上数次妥协-他觉得自己几乎成了Snape的备用魔杖,就差被放到滚烫的坩埚里搅。

“我不知道格兰芬多何时变异成遵守规矩的动物。”Snape一直对救世主排斥魔法的举动有所不解。诚然这里是麻瓜社会,但规避规则一样是斯莱特林的拿手好戏。

“这有什么不好?”Harry反问,指尖微微一颤。

Snape在浏览《预言家日报》(显然是近期才开始订阅的)的间隙瞥了他一眼。“我不得不告知你,Potter,你的掩饰技巧拙劣到无以复加。”

“哦。”Harry在清理隔架上木质摆件的灰尘。“你没看出来我是懒得费心掩饰吗?”

“你用尽全力时也没有太大区别。”

“谁说的。”Harry反驳说。“我能做的很好。”

Snape随意地应了一声,但任谁都能听出明目张胆的否认。

“那我们来讲讲事实,为此我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坦白一个秘密呢。”Harry成功地胜过了日报的魅力。“我在第一天就骗过你了。”他夸张地叹息着说。

“……哪部分?”Snape眯起眼。

你猜猜看喽。他可不敢这么说,不然这里大概真的要变成凶杀案现场,Ron收尸的预言就会实现了。于是Harry只能直接坦言,“运钞车的故事。我随口编的,安德森太太才没有侄子,不过抢劫的部分嘛还是有点关系,那时有个飞车族抢了她的手提包,我趁着夜色的掩盖用了点小手段解决。挺老套的桥段吧?我还是觉得运钞车的版本好些。”

他尽可能严肃地说话,但不到两秒钟就失败了。然后他的余光捕捉到Snape并没有对他恶语相向的倾向,反倒称得上是闲适地轻哼一声就接受了。哦,他眨眨眼,这算是和平的闲聊吗?

为了尽可能地留住这种状态,或是能够更进一步,Harry忍不住松懈了对心中密室的封锁,那里藏有他太多心事。或许可以多坦白一点?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密室的扇门,一丝缝隙很快露了出来。

“有人跟你讲过,一些,关于我的新闻吗?”他迟疑地说。“McGonagall校长,或者Malfoy?”

Snape立刻回以一个评估的眼神。“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

拜托,明明是你好奇的要死还不好直说的欸。Harry在心里嘀嘀咕咕,嘴上一个字也没敢透漏。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怎么用魔咒?其实来这生活之初的一段时间里,我拿不稳魔杖。”他冷静地抛出炸弹,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一样。“所以我是真的体会过没法使用魔法的感觉。”

连一个清理一新都无法完成,完整的音节还未念完就被烫得松开了手,魔杖第无数次掉落在地板上。他没忘那是什么感受。

“什么?”Snape震惊地问,无法想象一个巫师要怎么样才能连握紧魔杖都做不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Harry轻轻地说。“我的手……我做不到。它们颤得太厉害了。太多的血,石块的棱角,瞳孔里的影子,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一声钝响。(*见章节一)

他的最后一个任务,那个被他亲手死的敌人。时至今日,他仍能记起那天的细节,落日余晖是深色橙红,风刮得脸有一点痛。那个疯狂的男人无所不用其极,他目视着队友痛苦地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杀了他,Harry。有人说。用地上的石头。

钝响。手和脸上溅到的血液火一样灼烧。

Harry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收起纷杂的念头。“于是我就只能守规矩。你知道那些家用电器耗费了我多久吗?第一次打开吸尘器时我简直要吓傻掉,丢在墙脚的魔杖差点因此阵亡。”他无奈地说。“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还挺有趣的。现在我也没什么问题,这可要感谢值得赞美的烹饪时光,看到我切萝卜时手有多稳没?练习成果。”

只除了很久前厨房里总是狼藉到惨不忍睹,恨不得砍掉双手的念头疯长,切菜的刀被他愤恨地扔到墙上留下显眼的痕迹。

“你做了什么?”Snape严厉地看着他问。所以说含糊其辞的言语漏洞要糊弄过双面间谍真的很有难度。

“只是一个任务。”Harry简短地回答。

“Potter-”

“好啦好啦,我就是软弱愚蠢什么的你不是好多年前就知道。今天的故事时间结束了,我去厨房看看司康饼好了没。”

他转身离开了。

Snape注视着他的背影远去,黑色的眼睛里堆积着深深的疑虑。尽管没有探听到完整的真相,但他依然能凭借身为间谍的敏锐性察觉到不对劲-他回想对傲罗工作的所知,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在战争结束之后-还能够将Potter逼到那种程度。

也许该给校长写封信。他考虑着,手指轻轻地规律敲在桌面。

直到门铃声响起。


*


Hermione第一次来贝塞尔街拜访时这里还是一团糟。那是一年前的事,她遵循字迹潦草的地址找到109号大门,对和蔼热心的房东太太表明来意时得到数个令人忧心的句子,一切都表明困扰好友的东西时刻让他受尽痛苦。

她并没有详尽地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Harry精神恍惚和噩梦时吐出的零碎语句,无意识时精准到可怕的利落身手,以及在她肩膀上留下的温热水迹。但就算没有那神秘的傲罗一年,之前的一切也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孩崩溃,就像毕业那年她敲开布莱克老宅时看到的景象,房间阴暗得犹如深山里的洞穴,她的朋友眼底充满阴翳与血丝,她抱住他,手臂下的瘦削身体止不住颤抖。

“别独自承担。”她说。“Harry,我在这里。”

Hermione从不认为自己比大多数人坚强,在面对身边人死去这一点上。年前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她不顾魔法部的禁令幻影移形回家,熟悉的老人安详地躺在床上,她看着不会再睁开的眼和岁月留下的纹路,意识到从此生活不再有这个人的参与陪伴,那些温情的关心话语和关于爱的回忆像一场虚幻的梦。悲伤如决堤的河流将她淹没。

而她轻抚Harry的背,想着将那悲伤要叠加多少倍才能够抵得上他所遭受的苦难。

“我没事。”他这样回答她。

分享、陪伴与共同承担确实是好的办法,但Harry不愿将更多的不幸带给她。他轻声重复着,我没事,我很好。Hermione陪他待了一个下午,说些轻松幽默的话题,回去之后她几乎跑遍伦敦的书店与医院,凭借常年阅读的优势判断出可能有效的途径-在经过多方面的了解与考察之后,她选择了一位温和又不失专业素养的心理医师。

Harry接受了她的好意。


“处理伤痛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可以陪你慢慢尝试,Harry。”四十岁上下的金发女性言辞坚定地对他说。“但首先,你需要说出来。”

Dr.Green确实富有耐心且尽职。但由于巫师与麻瓜之间的界限,Harry不能够讲述太多,他挑拣着将少数事件换了一种方式编排-去掉和魔法有关的部分。

这些不足以治愈,但却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方法。他听从医生的建议将注意放在生活中的琐事,或是尝试新的东西-比如麻瓜小说与影片,安德森太太喜欢的新菜,好听的音乐曲目。他乐于接受善意的帮助与建议,大多数时候都能够放下敌意尽量配合,唯一出格的地方只有不为人知的服药过量

Harry用了约半年的时间逐渐找回平静。他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生活,穿梭在拥挤的商场不对任何陌生人反应过度地发起攻击,有时去河边散步也是不错的选择,还有安德森太太热衷的歌剧表演。

但他心中重要的部分仍旧守口如瓶,Dr.Green对此无可奈何。

“你不能够永远地将它们藏起来,否则这会缠绕你一生。”她看着青年帅气温和的微笑无奈叹息,知道自己难以进入症结的核心。“试着找个你信任的人谈谈,我们下个月见。”她说。


*


听到门铃声时Harry正双手托着从烤箱里拿出的托盘,摆放整齐的蔓越莓司康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朝外面喊了一句“应该是安德森太太,拜托帮忙开下门。”后就继续处理手中的东西。

所以当他从厨房端着装满小甜饼的瓷碗出来时,直到看见Dr.Green戏谑的目光才意识到今天的日期已经被他忘到脑后-是每个月和医生例行交流的日子。

Harry绝望地看了一眼明显在等他解释的Snape,无比后悔没有将会面改到其他地方,直接导致他的小秘密悲惨曝光-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绝对逃不过间谍大师的拷问了。

“十分抱歉,Dr.Green,我真的忘记了时间,最近有些忙。”Harry将希冀的目光投给她。“我们能不能……改天再谈?”

“看得出来。”她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记得你欠我一次。”

等到金发的女士离开之后,Harry关上门僵硬地转回身,只听见Snape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将一个单词念得如此深刻而尖锐-

“Dr.?”

如一柄危险的利剑直指他的心脏。

Harry觉得耳朵有点酥麻。他抱着香喷喷的司康,在甜腻的气味中想起上个月从医生那里得到的建议-找个你信任的人谈谈。

信任的

时间还够编出合适的理由,她是我的一个朋友、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社交拜访,Dr.的头衔也有很多的释义呢比如学位的头衔,不不不你看我好好的怎么会需要医生欸一切都很好啦什么事都没有。

信任的

“是的。她是我的医生。”

他说了实话。



TBC




*

金庸先生在1977年的后记中有这样一段:

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他的儿子在1976年自杀死去了。

我们阅读过太多个故事,书中死去个把个人,好像无关痛痒。

然而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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